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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波斯上热闹巴拉维离开,黄锦终于忍不住道:“沈大人,您干嘛便宜那巴什么辣味?不光答应降价,还替他承担风险?”
“呵呵……”沈默淡淡一笑道:”若非如此,那他们怎会答应,我们派人跟船呢?“
“跟船?“黄锦和唐汝揖才知道,原来沈默一样有他的算盘…着简直是侮辱沈默,咱们的神大人什么时候没有小算盘来着?
“对,跟船。“沈默点头道:”十六世纪什么最贵?航海技术!“
“石榴诗集?“唐汝揖奇怪问道:“谁的作品?”
黄锦在市舶司呆久了,和那些西洋商人接触不少,便给他解释道:“按照西洋的历法,一百年一个世纪,现在是他们的十六世纪。”
“那不才一千六百多年…”唐汝揖面露轻视道。
“是一千五百年,“黄锦挠挠头道:”昨天查马士还跟我说过,“现在是西元一五五…五几年来着?”
“一五五七年。”沈默轻声道。
“那就更少了。”唐汝辑笑道:”我们有无千年灿烂文明,他们连我们三分之一抖不到,我说怎么体毛那么密,吃饭都还用刀子叉,原来都还没进化好呀。”沈默不会春到跟这种人争辩,她只相信事实胜于雄辩,便笑笑道“是啊,但他们又不是人傻钱多吗?咱们大明想要摆脱困境,还就得靠跟那些人做买卖。”
“是啊。”唐汝揖这次没有反对,深有同感道:在么大明交税的没有钱,有钱的不交税,官府穷到借债度日,只能靠那些西洋人度过难关了。”
“一件景德镇的瓷瓶,在大明卖无良银子就是高价,可是西洋有可能是五十两,一百来两。”沈默到:“要是咱们等着人家上门,那就永远也要不上价去…………开了市,便不是以前了,大家都可以做买卖,咱们五两八两的不卖,但总有人会卖,所以这个亏吃定了。”
“是啊。”黄锦两个一起点头,唐汝辑道:“原来大人是想撇开他们,自己做买卖啊!”
“大洋之广,胜过陆地百倍,谁也吃不了独食。”沈默微微摇头道:“但只要有一只船队是咱们的,被人就得规规矩矩的跟咱们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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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波斯人签订协议后,双方开始交割货物,用了三天时间才分清楚,巴拉维那些人,便要求启程了。
沈默反复寻思,也没有什么不妥了,就准许放行了,同时也让拍卖行将那批波斯货物挂牌出售……正如他所料,在对外贸易中大赚一笔的各地商人们,不愿意回程空跑,两天功夫便将这些异域风情的奢侈品抢购一空,准备运回老家再去赚一笔!
有进有出,都买都卖,这正是他理想中的贸易状态。而且最后一算账,足足多赚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让黄锦和唐汝辑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直到给唐汝揖送行时,他还不挺摇头道:唉,什么眼光啊!太重要了!“
沈默哈哈一下道:“行了,别感叹了!看看这是什么。”便将一个信封丢给他。唐汝揖打开一看,乖乖隆滴咚,竟是五万两的汇联票。
唐汝揖赶紧推辞,道:“上次都说好了,我们拿全款,你把货吃下去,现在多赚了钱,自然也不该有我们的份儿。”
沈默摇头道:“口说无凭做不得真的……我们给朝廷做买卖不假,可不能真把自己当成商人,唯利是图就么意思了。”说着把封信往他怀里一推到:“只管拿着,上次的事情还没谢你呢,只有这点阿堵物,入在茶马司的账上吧。”
唐汝揖十分感动,紧握着沈默的双手,竟有些不舍得感觉。
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沈默笑道:“请启程吧。”
“拙言胸多保重!”唐汝揖用力的回礼道。
等唐汝揖走了看着霸王着自己的黄锦,沈默笑骂一声道:“瞧你这出息,当然少不了你的!”黄锦一张脸登时笑成了包子,伸出大拇指谄媚道:“我早说过,沈大人你够朋友,讲义气,跟你混可比在宫里强多了。”
“公公你可别这么的说。”沈默笑道:“你跟皇上混的,我可当不起。”
“皇上是我老大,你就是老二……”两人说笑着走到桥边,黄锦颠颠的过给沈默掀起轿帘,道:“您去哪?”
“回府。”沈默揉揉太阳穴道:“这段时间泡在市舶司了,把府里的正事都荒废了。”
“是啊,”黄锦附和的骂道:“这帮西夷太难缠了,浪费大人的宝贵时间。”便自告奋勇道:“大人您回去吧,市舶司那里我盯着,管保出不了什么事儿。”
沈默回到府衙,先去后院和夫人说了会儿话,待回到签押房,刚把屁股挨在椅子上,还没打开文件看呢,便挺铁柱在门外道:“大人,黄公公来了。”沈默不禁吃惊道:哪个黄公公?“便见黄锦那张挂满汗珠的大脸,出现在门口,人还没进来,就听他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沈默皱眉道。
“那批波斯货出问题了!”黄锦领着两个商人进来,道:“他们验货的时候发现地毯被水泡了!”
沈默一下子直起腰,沉声问道:“从头到来!”
“哦……那个……”黄锦挠挠腮帮子道:“还是你两说吧。”
两个商人便自我介绍,他们是福建闵商,在平准拍卖行拍卖得波斯地毯一千张,香料五百斤,今日在码头交割。便听其中一人道:“起先我们也没发现异常,但后来有一包地毯的包装破了,翻在地上,结果我们看到了盐渍。”黄锦在一边补充道:“地毯让我给运来了。”
“拿进来1”沈默沉声道:“但马上改了主意:”还是我出去吧。“便起身出门到了外面,果然看到一卷厚厚的波斯地毯。”放开!”一个商人下了令,那卷地毯便被滚放在地上,底朝上。
“大人您看。”商人指着上面明显发白的一圈道:“太阳底下还能看见小盐粒呢。”沈默蹲下,伸出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用舌头尝一尝,果真苦涩发咸,确实是海水的味道。
结果黄锦递上的漱口水,沈默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检查过别的地毯吗?”
“检查过。”两个商人异口同声道。
“别的也这样吗?”“大都看不出来,也摸不出异样来。”商人的前半句让沈默沉下的心,稍稍升上一些,但下半句一出,他的心又直接坠落重毁谷底……只听他们两道:“可是有咸味……”沈默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泥塑一般,直到黄锦再也等不下去,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您没事吧……”
沈默缓缓摇头,撑着有些发麻的大腿慢慢起身,拒绝了惶急的搀扶,有些蹒跚的走回签押房,坐在大案后,将身子缩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显然,自己被波斯奸商给耍了……这年代漂洋过海的全是木船,千里迢迢,横跨几个大洋,难免会遇到狂风暴雨、巨浪大涌,很有可能就船底进水,浸泡了货物。巴拉雅德这批货,估计就是在这种情况,但奸商不愿意受巨额损失,定将船停在某处,雇人将受潮的地毯晒干整理,刷去盐渍,然后再进港,而仅凭肉眼和触摸,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事态万分严重!一旦无可挽回,自己定然逃不了那个“官ng勾jie,卖假坑人”的恶名,如次以来,什么试图前程,便全毁了……大明朝的管,最讲究的便是仁义二字,哪怕你一肚子男盗女ng,也非得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贴在脸上!自己为什么要分给黄。唐二人各五万两呢?不就是怕人家说他唯利是图,就连同僚都要算计?
这批货分销全国,就会在上千个大户家里,若出了什么问题,可就是一下子得罪上千官绅啊!一想到这,沈默不寒而栗,豁然起身道:“将没交割的波斯货封存!放狼烟,把巴拉雅给我栏住!”因为吴淞江那让人诟病的河道又窄又浅,没在那装上海船,加之巴拉雅的摁胃口太大,飞飞把自己的远洋船队装满,所以古来的小船队的往返三趟。夜以继日也得三天四趟才能搬完。
所以虽然大前天就已经放行,巴拉雅却今天一早才跟着最后一批货运输船离开苏州城,估计连松江都没到呢。这天可怜见的,又一次验证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哲理,若是吴淞江不那么窄浅,估计巴拉雅的船队,已经到了浙江了现在,那样就追之莫及,他非得上吊自杀不可。
三尺闻命,放了信鸽,那就是他们训练出来,直飞上海城的,那里有市舶司的办事处,将会把他的命令转给那里的护航舰队……这个目前最快捷的通讯方式,对外都称为狼烟。
沈默则匆匆赶到码头仓库,将一包地毯取出来,反面朝上铺了一地,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又发现了一张有盐渍的地毯,但尝一尝每一张……结果都很咸。
这验证了沈默的推断,显然地毯上的盐渍都被处理过,只是地毯太多,难免百密一疏,有疏忽的地方这才被发现了。但他可笑不起来,文那几个跪在地上发抖的“砖家”道:“这样的地毯有什么毛病?”
“地毯的毛,是映特殊工艺染色的,可以经久如故,永不掉色”
两个老者小声答道:“但经过海水浸泡的地方,肯定褪色快,也许一两年后,也许三五年后,便会形成一块块难看的斑。”
“确实是这样的……”所谓‘砖家’,都是事后诸葛亮,纷纷道:“这都是常识。”沈默当然不会表扬他们,文身边的仓库大使道:“已经交割了多少?”
“回大人,少说三分之一。”仓库大使小声道。
沈默轻声道:“趁着还没运走,全追回来吧……”“大人,那我们的名声?”身边的人小声道:“反正被发觉的不过是个例,只要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行家不也说了吗?几年以后才会出问题,到时候咱们死不赖账就……”话没说完,便被沈默冷如刀锋的目光硬生生打断,只听沈默一字一句道:“记住,我沈默的信誉,五价!”这世上哪有永不泄露的秘密?若总想着靠装聋做哑蒙混过关,早晚会有还债的一天!
当天下午,市舶司钱便张开了告示,因为发现波斯地毯存在隐蔽的质量问题,现无条件召回全部出售的地毯,退全款,并对因此产生的用用进行赔偿。
布告一贴出,那些商人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反倒都称赞他仁义-坦荡-有魄力,这些事沈默始料未及的。
也有人向市舶司询问香料和宝石,好在香料都装在罐子里,不会被淹了,至于宝石更不用说了,所以问题都集中在那批波斯地毯上。
沈默邀请所以购买过波斯地毯的人,于次日中午到市舶司赴宴,据说要阐明事实真相。
第二天转眼就到,应邀的中外商人到市舶司,在十八张宽大的八仙桌边坐好,等待知府大人露面。
沈默没到,面色阴沉的巴拉雅却出现了,他身后跟着个高大的大明军官……竟然是姚长子。长子这些年表现很好,作战英勇,又爱动脑子,是以屡建战功,已经升至五品证千户le俞大猷拍出的护航舰队中,他是二把手,拦下巴拉雅的船队后,便主动请缨,领队将其押送来,也见见久违的兄弟。
当然这屋里还没人认得他,大家也不关心个小小的千户,一下子就围上了巴拉雅,七嘴八舌问他,那批地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巴拉雅眨眨小眼睛,一脸无辜道:“向真主保证没有任何问题,我也不知道大人把我叫回来干什么。”说着还故作轻松地笑笑道:“也许是场误会吧。”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个不到感情的声音道:“本官倒真愿意是场误会!”众人循声望去,之间一身绯红色官袍,胸前补着云燕,腰间束着素金带的沈大人,面无表情的出现在堂上。
见沈默出现,巴拉雅的表情一变,大声抗议道:“大人,您已经放行,却又把我拉回来,耽误我的前程,这是西拾朝改,难以服众!”他决定先声夺人,不管什么指控都不承认。
沈默也不跟他急,反倒嘴角扯出一丝轻笑道:“巴拉雅先生,大家为了等你,肚子都饿扁了,咱们吃饭再说。”即使恨不得吃了他,沈默也还保持着一个大明官员应有的气度。
巴拉雅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怏怏坐下来道:“正好我也饿了。”
待众人重新坐定,沈默便命令上菜,待侍者只端上了空碗,艺人面前搁一个,便再没有上菜的意思。
大家心说这是干嘛?要我们肯盘子?没那口好牙啊。
看到众人的疑惑之色,沈默微笑道:“把主菜推上来。”众人心说原来是老鼠拉风箱,大头在后头啊,也不知道是吃烤全牛,还是那种阿拉伯的烤骆驼。
但市舶司的官差们,推出来的,却是一包包波斯地毯。
“请巴拉雅先生验货,看看交割钱的封条还在不在,地毯上有没有损坏。”沈默淡淡道。
巴拉雅只好起身,过去看了又看,他真想说,有损毁……客是在挑不出毛病,只好闷声道:“没问题。”并在确认文书上签了字。
“大家都听见了。”沈默道:“确实是正宗无损的波斯羊绒地毯,我们的厨司要当场烹饪了。”便有一些身穿白大褂,头上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子出来,用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割开包装,像摸像样的切割起来……仿佛庖丁解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