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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对鹿园的搜索还在继续,一箱箱沉重银条不断打捞上来。
因事关重大,郭天子又派魏浦回去调兵,再从皇城司禁军中抽调两个营地过来。
半个多时辰后,两营人马在皇城司公事莫雨梅及另两位指挥带领下点着火把冒着小雨到达。
这样一来鹿园兵力已接近两千左右。
两千禁军,将整个鹿园围得水泄不通,郭天子一直没离开,叫人来稍稍打扫后一直等在阁楼上,这样的场合他根本不敢走。
一千二百多万两,这么大一笔财富,是大周国库数年存款!
这笔钱太多,郭天子根本放心不下,必须亲自来盯着,生怕谁拿了一块。
先帝时喜好古玩字画,花了不少钱,西北还要对付夏国人,前线经略使提议修筑堡垒营寨,逐步蚕食夏国土地。
先帝同意,所以西北每年又花费一大笔,零零散散下来每年盈余不多,这一千多万两是先帝多年存下的。
后半夜,被拔了袍服的官员在院子里碍手碍脚,天又冷怕把他们冻死,便转移到阁楼上专门由禁军士兵看押。
看见年轻的天子后都如见鬼一般不敢仰视,纷纷向后蜷缩,挤成一团。
郭天子找了一把椅子坐着,自顾自找了壶茶自沏自饮。
远处轰隆隆春雷时不时响起,从阁楼遥望,大梁淹没在一片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
到后半夜,有士兵浑身湿透,身上冒着蒸腾热气上楼,单膝跪地道:“官家,蔡公派属下来报,所有罪人亲眷都已拿下,关押大理寺。”
听闻此信息,一边的官员不少更加崩溃,掩面哭泣起来。
“很好,朕知道了,回去告诉蔡公和皇城使,让他们把剩下禁军都调到朕这边来听用。”郭天子下令,如今冷静下来,杀人的反感逐渐散去,整个人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兴奋。
一千二百万两!这么多钱足够他花多久了,西南的战能打,还能节余许多。
郭天子突然觉得自己的梦想近在咫尺,他真的可以花天酒地,可以酒池肉林了!
心想这次回去怎么也要把一顿三四十个菜的水平恢复过来,做皇帝很难的好不好!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郭天子自己乐了一会儿,回过头见曹平一脸愤懑低头靠坐在墙角,其余众人神色不一看向这边。
拍拍脑门,心里其实还有一块石头悬着,那就是河北魏州天鼎军节度使付喆。
这件案子当从卖地查到贪墨军费后其实就没那么难查了。
在制度完善的前提下,想要贪墨军费并没那么容易,也不是一两个人做得成的事,与其相关的部门高层官员都有嫌疑,顺着查下去肯定能查出来。
关键在于如何动手,有没有魄力决心去动手。
军饷周转的各部门,度支司,枢密院,转运使,处处都是朝廷权力最上层的机要部门。
郭天子心里明白,动这些人必须自己脑袋清醒,手段迅速果决。做到这些大体上不会有麻烦,因为他们手中无兵,整个大梁城内,只有天子能直接调动兵力。
可节度使付喆就不同,因为魏州地位特殊,在大周的战略中,为防备“兄弟之国”辽国大军南下,河北镇州,雄州是第一道防线。
而魏州及其附近城池就是第二道防线。
所以魏州天鼎军司朝廷与置的兵员名额是一万人,全是上军标准,每月军饷超一缗,再加上一些地方厢军,整个天鼎军应该有两万人左右。
如果付喆狗急跳墙,会比所有官员加起来还要棘手。
郭天子心中思量对策,嘴上问道:“曹平,如果白银都在这,你许给付喆什么,让他心甘情愿给你们做事。
还有别人参与其中吗,如实交代朕饶你家人不死。”
曹平披头散发,满脸污渍,又听说自己全家被拿后,此时已有些精神不正常了,“哈哈哈,你聪明绝顶!不会自己猜吗!”
他面若癫狂,不顾礼节手指天子,一面笑一面带哭腔咒骂:“竖子!不过运气好而已!走了狗屎运让你撞破,你个纨绔小儿,除了斗鸡走狗,跋扈横市还会什么。
老夫计划精妙,筹谋良久,天衣无缝,如此妙计、良谋......
此天要亡我,非我之过。我料你不来,没想到你居然一反常态来了,若非如此,妙计必成!你得意什么!”
看着又哭又笑,已经快疯癫的曹平。
郭天子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妙计?良谋?天要亡你。”
他说着起身上前,高大的身躯遮住后方灯火,将曹平等人遮盖在阴影中。
“所谓妙计就是让付喆上书开征租税?让北方恐慌,作贱百姓土地,你们借机以低价收购?
所谓良谋就是熔炼官银,以银换布,以布易地,瞒天过海?”
郭天子一字一句说着,字句清晰,原本激动的曹平等人随着天子的话纷纷瞪大眼睛,彷佛站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说的话更像神鬼低语,夺魂摄魄,让所有人动弹不得。
郭天子摇摇头,俯视狼狈众人,“曹平,你们这点伎俩朕看到那封奏疏时就清清楚楚。
隐而不发就是想看看,是哪些跳梁小丑,哪些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家伙敢在朕身边作妖!
高官厚禄国家奉养,还要鱼肉百姓贪得无厌,简直丧尽天良!”郭天子怒斥道。
“还计谋算计?勉强能到三岁小孩的水平。”郭天子点评:
“就你们这几头烂蒜,坏到骨子里还自以为多么聪明?敢自称良谋妙计,朕自降生来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郭天子越说越激动:“就你们这些废物,还说什么天要亡你?天在哪!”
曹平脸色发紫,嘴唇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从头到尾一直面无表情的孔琳再也忍不住呜呜哭起来,一直平静的左谏议大夫刘词垂头大滴大滴落泪。
“臣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有人磕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们怎么斗得过天!”有人嚎啕。
气氛顿时又多悲戚。
曹平也不疯癫了,终于回过神来,脸色缓和一些,双眼无神失去焦距,如行尸走肉般,如一下老了几十岁。
他终于声音嘶哑喃喃自语:“确是天要亡我等,天要亡我.......官家是青天烈日啊.....呜呜呜......”
曹平重重叩首,发须糟乱,缓缓说:“官家,罪臣自不量力,不识天恩。
此事除罪臣等外,还有银台给事中龚道,翰林学士赵唯、判刑部事张冕、天鼎节度判官鲁挣参与。山后四方观是准备融官银的地方,据实而言,官家明察......”
说完后他像抽干全身力气,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郭天子缓和了情绪:“朕记着了。”
随后目光移动问:“刘词,此事你一人所为?”
刘词擦了擦眼泪,长叹口气答复,“臣一人所为!”
郭天子看着他的眼睛许久,转身吩咐身边禁军:“让指挥派一都人马去控制四方观,就在山后;另派人回皇城告诉刘使司,捉拿银台给事中龚道、翰林学士赵唯、判刑部事张冕、到大理寺。”
士兵点头,噔噔噔下楼冒雨去了。
郭天子看一眼众人,曹平因年纪大,加之大起大落的刺激,已经蜷缩在地浑身颤抖抽搐。
该拿的人到这应该拿得差不多了。
“给曹平添件衣服吧,他年纪大了。”郭天子吩咐,终究还是不忍。
......
此时已到后半夜,院子灯火通明,照亮半片山,堆满打捞上来的箱子。
两位禁军指挥慕容竞和刘砼浑身湿漉漉上来阁楼,“官家,雨越来越大,池水很深,剩下的太重还陷在泥里,一时半会捞不上来。”
两人小心翼翼,生怕他不高兴。
慕容竞犹豫一下拱手说:“官家,剩下的陷淤泥太深,等天晴后用绳子捆住绕过走廊横梁放外面山道,再用牛马拉起来。”
郭天子自己在心算一下,一千二百多万两银子,大约得有四百多到五百吨的样子,这么大的数目,确实心急吃不到热豆腐。于是下令:
“刘指挥与朕一道率一营人马押送罪人回皇城。魏都知你留下,与慕容指挥一道看守此处,事关重大,不能有半分闪失!”
“诺!”几人拱手领命。
郭天子也是时候回皇城了,因为还有河北的节度使要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