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牛婶,您打算什么时候接丑牛叔的大体回来?”
入土为安,由来是穷人家毕生最大的愿望。
大玄不乏荒山野岭,也不禁止土葬,一副棺材却令许多穷人“死无葬身之地”。
早上陈澈送来一百两银子,丑家没有这个忧虑,却也有另外的问题。
大仇得报后的丑牛婶早已恢复精神,老人的智慧也就随口而来。
“阿澈,我是这样想的,赶明儿让知恩到镇军官署画押,此案不予追究。”
“拿了文书,请几位师傅把你丑牛叔的大体接回来,在这院子里停棺一天,然后上山。”
“不过,我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知恩是个山野之人,没有见识,正要问你意见呢?”
陈澈点点头,顺势说道:
“丑牛婶,请你允许,此事由我替你们操办。”
“自然是最好的,我们一家子也是这个说法,只是不好开口,怕给你添麻烦。”
有了丑牛婶这句话,陈澈心中有数,招招手,令铁锤过来。
“铁锤,你马上去把妙道镇能把故人沐浴办得最体面的师傅请来,他平素收多少银子的,你直接给他双倍,务必令丑牛叔体面回家。”
故人沐浴,是大玄万年来流传的重要礼教。
意思是,人死后,会有专门的师傅替他们沐浴更衣,保持最后的体面,这种师傅叫入殓师或葬仪师,大多是由年老、命硬、孤独的女人来做。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替死者化妆,若遇到如丑牛叔一般身首异处、死后表情痛苦不堪的。
他们会替死者把身体缝合,并恢复生前最安详的样子,至于手工如何,一者看手艺、经验,二者看……钱!
“此事办妥后,你也不要怕辛苦,替知恩哥把镇军官署的事情办妥,叫多几个兄弟帮忙。”
说罢,往铁锤手中塞了一把银子,低声道:
“有剩下的,跟兄弟拿去喝酒,总之办得妥妥当当,尽量不需要丑牛婶一家子参与、操心,无谓增加他们的二次伤害痛苦。”
随即指了指地上侯通海的人头。
“至于这厮的人头,找个最臭的茅坑,埋了!”
铁锤马上提醒道:
“澈哥,我认识几位茅山师傅,懂得封口之术……”
陈澈大手一挥。
“无需封口,任由侯通海这死鬼到阎王爷那告状便是!上天无眼,我便不信地府也昏庸!”
“在场各位也是,但凡有热心者,要去告官的,尽管说侯通海是我陈澈一人杀的,黑虎帮也是我陈澈一人灭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与祝家庄,丑牛婶一家子,并无任何关系!”
告官?开玩笑!
生不进官门,死不进地狱,是穷人家的座右铭,没人愿意惹祸上身。
退一步讲,即便真有热心群众,告到镇军那,陈澈也不慌。
黑虎帮里面藏了好些通缉犯,都是心照不宣的,难道还要追究陈澈杀了通缉犯的罪?
一切如陈澈所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因黑虎帮的覆灭来找过他麻烦。
事实上,陈澈自己也一直是十万大山、小院子,两点一线,加紧练习五禽功、四灵弹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姜梨师姐善良,姜氏武馆没落,不代表自己过去就能有安身之地。
初归新抱、落地孩儿,讲的就是一个打磨,陈澈可不想成为被打磨的人。
也是他的一贯认知,无论到了何地,你给别人的第一印象,便决定了你往后的地位。
昨天,林九令袜仔传回来了极好的消息:在未来的三天里,山精将会在某个地点停留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是捕捉山精的最佳时机。
对此,陈澈早有所料,是对林九能力的信任,也早有了准备。
如丑牛叔生前说的,好来好去,自己托身祝家庄,初期得到了庇护,一直以来,凭良心讲,在这里过得尚算舒适。
离开时,陈澈自会亲自跟祝天赐、祝文龙告别,并感激祝家庄一直以来的收留、庇护。
他也是没有闲着,空余时间,接替了丑牛叔的职责,好好的训练搜山队,尤其是新加入的好些人。
自然,也慢慢的将一些重要的事宜交给铁锤去做,至于铁锤能否接班,看他的造化。
一切都十分顺利、平淡,唯有一事令陈澈觉得稍稍有点意外的是:
祝天赐已经回来七八天了,并没有提拔他当上等门客,更没有提所谓赘婿的事儿,祝文龙也没有来找过他。
陈澈倒是乐得于此,省了不少的麻烦,也只是无聊的时候,偶尔想起。
这一天中午,他照常到了厨房。
厨房里的人对他是见惯不怪了,热情的打着招呼。
午马叔还是静静的一个人坐在那个角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那天一起喝酒后,陈澈与他见面,还是能有许多话题,两人也默契的把那天的事情都埋藏到血管里。
午马叔随意往桌面上一指,陈澈心领神会,拎起一块五斤重的牛腩,识趣的用油纸包裹。
“头七了,阿澈,今日是丑牛叔的头七,头七回魂夜,那家伙今晚是要回家咯!”
午马叔伸着懒腰,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陈澈倒是觉得此事十分有趣,正有许多问题要请教。
“午马叔,丑牛叔回魂,能认得我们吗?能喝酒、吃肉吗?能告诉我们地府长什么样子吗?”
午马叔还没回答,厨房里走进来一人。
“三公子!”
厨子们大声的招呼着,进来的是三公子祝文彪。
祝文彪点点头,径直来到陈澈身前,指着陈澈手中的油纸包。
“阿澈,那是什么?”
“牛腩!”
陈澈老老实实的说着,并打开了油纸包。
“这里怕是能有个五六斤吧?谁让你过来拿的?”
“嗯,五斤,没人让我过来拿的,我一向如此。”
祝文彪脸色一沉。
“你一向如此?你是中等门客,一餐三两肉,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澈,你这算是偷了!”
陈澈不动声色,站了起来,把牛腩连同油纸往祝文彪怀里一塞。
“我返回给你便是!”
说完,径直离开了厨房。
“你!”
祝文彪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有古怪!”
回到小院子,陈澈不禁谨慎起来。
倒不是说祝文彪当众给他难堪而心有不忿。
他是中等门客,却每天占了那么多的肉,于理不合,确实有错在先,祝文彪即便是骂他,也无可厚非。
问题在于,这等小事,何时需要祝家三公子亲自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