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几个人泡上茶,挨着李威军坐下后两手捧着杯壁,指尖抬起放下,抬起放下,踌躇犹豫。
办公室里的人都识相的没催,沉默着等待后续。
半晌后,王馆长抬眸觑向旁边一脸老实相的李威军,眼角笑纹虽然堆在一起,却带点苦相,愧疚说:“这次展览,你要的十大镇馆之宝,应该是凑不齐了。”
“什么?”李威军身体前倾,还算冷静问:“怎么了,是有什么损坏吗?”
“不是损坏。”王馆长望着他,几十年的老友了,愧疚道:“长恨花鸟卷,被人偷了。”
方才还和声细语的李威军脸色一白,手中杯子咣当掉在茶几上,霎时间呆住了。
茶水打湿了沙发,他讷讷看着洇开的水渍和腿上湿漉漉的茶叶,旁边女生赶紧抽桌上纸巾手忙脚乱给他擦。
王馆长也急着帮忙,“哎呀,你这是做什么,烫着了没,我已经报警了,局里这不是也派了第八组同志来,肯定很快就找到了,我就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你瞧你。”
女生攥着湿纸巾望向自己呆滞的导师,不明白他突然间这是怎么了,长恨花鸟卷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纪宁正给袁祈处理伤口,听着动静也没抬眼皮。
袁祈旁观那边的兵荒马乱,目光在馆长和李威军间流转而过,身为渑省本地人,自家博物馆镇那几样真品他自小耳熟能详,长恨花鸟卷尤其记忆深刻。
那是八年前建安市某座山上的唐墓中挖出来的,也是那批唐墓出土的文物中,唯一留存下来的一件。
这件唐代题材的花鸟作品虽然长年埋在地下被损坏了大半,但出土时依然能见花鸟颜色鲜明,灵动如生,作者还是某位存世作品极少的大家。
李威军当时光棍一条,所有精力都痴迷在文物上,精品尤甚,每次看见那副受损的古画就跟看自己遭难媳妇似得愁眉不展。
墓室还没发掘完,他就向上申请了文物修复工作。那时候他白天挖墓,晚上修复,整个人就跟着迷一样,连觉都不睡了。
前后大概经历了两个月,丝绢以及纸张清理修复完成,那副画从玻璃幕棚转到了某位半封笔画家手中做缺失内容填补,也就在这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李威军遇到了现在的妻子,两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第二件,袁载道因私人问题造成幕棚大火,现场所有文物付之一炬……
袁祈心说这也太巧了,他们刚在门口遇见了书画类明灵,这边就丢失了长恨花鸟卷,未免也太巧了。
“为什么这个小偷会偷这幅画?”他在那边安静下来后开口问王馆长:“整个储物室就只丢失了这一件宝贝?”
王馆长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意思,慢半拍点头,实话实说:“对,其他东西一个没少。”
袁祈冷不丁开口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纪宁已经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他拉下袖子将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思虑道:“我觉着事情不太对。”
他客观分析:“就算忽视小偷是怎么突破重重防护打开的储物室大门这个问题,他偷的东西也不对。”
“我们都知道,所谓的传世珍宝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它本身的材料多么昂贵多么值钱,更多的是其承载的隐形价值,例如考究文化民俗、推断历史、研究手法技艺……这幅长恨花鸟卷就是个典型。”
虽然这是某位存世作品极少大家画的,但它破的已经差不多了,能被列入“十大镇馆之宝”,完全是因为其中内容是安史之乱时的宫廷春色,反映了一定时期的历史风貌。
“说句很不好听的。”袁祈道:“这幅画拿到市场上并不值钱,偷它不如偷曹魏的白玉杯和黄金面,起码这两样都是‘硬通货’,投出去切割或是融化重铸,二次加工后根本看不出原貌,方便交易,并且在偷盗过程便于携带。”
王馆长:“……”
女研究生:“……”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袁祈这段话让人很难评。
虽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对方说起来如数家珍的语气和神情,怎么看都觉着“不像个好人”。
王馆长不好明面上说什么,轻咳了声拉回话题:“警察那边调过监控也查过,没有外力强行进入的痕迹,长恨花鸟自最开始展出过,就定下往后每三十年展一次的规矩,平日里收在恒温盒里,也没人去翻着查看。”
卷轴上原先的那部分已经相当脆弱,虽然经过了修复但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展卷,要不是这次“汉代华裳”大展,他们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东西已经没了。
袁祈看着几个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从各种疑点上推断,这件反常的“文物偷窃案”八成不是什么人事。
他抬头和身边的纪宁对视了眼,以目光传达——明灵的本体,是不是可以确定了?
第93章而我在等你啊
李威军比所有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回过神,手下意识摩挲膝盖,叹口气说:“哎,可惜了。”
当年那副长恨花鸟卷,是他和他搭档一起修复,相交多年,对方不遗余力帮他数次,虽然后面发生的事情至今都难论对错,但那副画却是两人最后一次合作……
王馆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向纪宁,“上头只说让我们尽力配合第八组工作,但具体怎么个配合法也没给明示,纪组,你看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纪宁眼皮向下一垂又抬起,“不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落下,他就准备走,袁祈跟着站起来,李威军像是恍然间想到什么,匆匆道:“袁……”
袁祈侧目睥来,他说:“这位同志,闵县汉墓能顺利挖掘,你们也帮了忙,华裳展也快布置好了,我带你们先去逛逛吧。”
他站起来,脸上带点不自在的急切,王馆长的目光在他和袁祈间扫视了通,帮着圆场:“都已经布置好了,后天都要开展了,去看看吧,等开展后想进都进不来,现在我们馆可是一票难求,提前半个月预约都得抢,现在年轻人爱好传统文化,这是好事儿。”
袁祈轻轻笑着,从面相上看不出又多大反感抵抗,侧脸问纪宁:“去吗?纪组?”
纪宁依旧平静:“随你。”
“那去看看吧。”
袁祈微微笑说:“李教授德高望重,盛情相邀,咱们不去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连李威军身边的女生都听出了话里夹枪带棒,暗戳戳瞅她们教授。
对方却只尴尬的笑了笑,并无丝毫愠色,她心想怎么觉着这几个人好像有仇。
王馆长这两天忙的快要再长出几条腿来,刚照顾完这边又接到警方通知,要他过去配合调查。
李威军也在这时候接到学校电话,三言两语讲不完,只好让研究生先带着袁祈和纪宁上去,自己先去一边忙。
女生一时间受宠若惊,这两位第八组的成员可都属于高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