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盒揣回兜里,极轻出了口气。
要不是缺钱,真不想干。
交谈间三人爬过矮坡登上高地,赵乐没等看清形势,就被脚下横出来的铁锹棍子绊了个趔趄,幸亏袁祈眼疾手快把他拉住,才不至于脸朝下摔进满是玻璃碴子的泥地上。
“老天爷……”
赵乐一只手臂还在袁祈手里,另一只手把滑下鼻梁的眼镜推上去,目瞪口呆看着满地狼藉。
面前的挖掘现场已经看不出任何考古痕迹,就像一个暴雨过后的地震重灾废墟。原本两米高的保护棚只剩扭曲歪斜摇摇欲坠的钢结构骨架,似乎随时都可能躺下。
钢化玻璃碎块掉的哪里都是,昂贵分析和探针等仪器滚在地上,浸泡在泥汤里。
穿工作服的人员像是集体在地上打过滚,沸反盈天聚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
发掘了一半的坑又被泥浆灌满,坑边碎瓷片没人收拾没人管……
赵乐环顾完一圈,视线就恢复平静,袁祈看着他从兜里摸出根……火折子。
那火折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黄铜外壳浮雕盘龙。
盘龙好似活的一样,五爪握云,腾空盘桓,姿态灵动如生,扬起的龙须刚好形成一个小孔,打个红色绦子。
龙头和盖子接口处有圈紫檀,上方密密麻麻刻满一圈字,看起来颇有年代感又异常精致。
赵乐把火折子举在眼前,拔掉盖子鼓腮一吹,红色火苗瞬间跳跃而出,火苗在空气中摇曳两下后就变成了透亮的青色。
袁祈心脏猛地跳动了下,莫名对那青色的光无比温馨熟悉。
“这是什么?”
赵乐盖上塞子,扣了扣太阳穴说:“明火鉴匣。”
袁祈:“什么东西?”
赵乐:“嗯……就是一种检测该咱们管还是交警大队管的一种仪器。”
他不敢解释太细——红火就是人事儿,他们不用管,青火就涉及到了第八组的职责,他们要一肩扛。
“哎呀。”赵乐装傻把袁祈往前一推,差点将人推进泥坑,故技重施地开始转移话题大法。
“你看这现场,哪像是塌方啊。要不是相信当代治安好,都要怀疑是遇上截道的了。你说是吧。”
袁祈抬着下巴,用居高临下的怀疑目光睥他。
赵乐心虚跟他对视,又悻悻卖了个幽默:“元芳,你怎么看?”
袁祈依旧盯着他,沉默半晌后,赵乐觉着自己要顶不住,袁祈嘶的短促吸口气,“大发慈悲”的接了这个梗:“大人,我觉着此事甚有蹊跷。”
“哎。”赵乐对于他肯配合十分感动,“不知有何高见?”
袁祈道:“此处有千年女煞作祟。”
赵乐一直畏缩的眼神突然转成狐疑,直勾勾盯着袁祈,难不成对方悟性这么高,已经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袁祈说:“鄙人有灵符五十,可赠你保平安,酬资一百。”
赵乐:“……”
艹,原来是职业病。
他回过神,不知道该庆幸还是不幸。
“你看我脑门上写着冤大头三个字吗?你要骗也骗有钱的,这东西你得卖给组长……”
纪组长勘探完地底墓室结构回头,听闻点名先是一怔,回头就撞见赵乐跟袁祈头挨着头密谋骗他的钱。
赵乐跟纪组长共事过无数春秋,浑身每一个细胞都熟悉对方眼神,跑的比兔子还快。
袁祈:“……”
你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他嘴角动了下,独自迎上纪组长投来的平淡目光,纪组长并没有跟他对视,视线稍偏落在肩头。
“嗯……”袁祈迄今为止都没摸透这位领导的脾气,犹豫了下,解释说:“工作压力太大,就是口嗨一下。”
他说完,又发觉解释多余,刚才就应该和赵乐一起转过身去。
纪组长眼眸轻垂,眉头极轻往里蹙了下,面部其他肌肉再没有调动。
袁祈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岂料纪组长突然冷不丁问:“什么是‘口嗨’?”
袁祈:“啊?”
赵乐:“噗嗤——”
第6章元芳是我小名
袁祈对着纪宁那张缺悲少欢的脸足足懵了两分钟,不确定对方是生气了消遣他还是真想问。
他下意识看向赵乐,对方扭过头去装死。
先前赵乐忘了给袁祈科普领导还有项“不谙世事”的属性,被袁祈猝不及防撞见。
两个人的反应都出乎意料的好笑,于是大着胆子决定隐瞒下去继续看热闹。
“‘口嗨’就是说……嗯……”
同志叛变了组织,袁祈只好独挑大梁,他见过千千万万种人,唯独没遇上过纪宁这样说话做事不按章程来的。
心说生气就生气,这么一本正经问脑残问题太让人尴尬了。
他“配合”对方,规规矩矩解释:“就是说话不经过大脑,呈口舌之快的意思。”
纪宁点头,脸上没有袁祈预想中的冷笑或是让他下不来台后的满足,更像认真思考后理解到位了。
“‘元芳’又是谁?”
“……”
袁祈瞪大眼睛,再次扭头看向赵乐,用眼神询问“他真的不用手机不冲浪吗?”,竟然连“元芳”这种陈年老梗都不知道?
赵乐微微笑,就是不告诉他正确答案。
袁祈吸了口气,他给人算命,察言观色,揣度心思,这原本是最擅长的事情,此刻竟然分不清纪组长是假脑残还是真智障。简直是职业生涯的一大耻辱。
他学对方样子,一本正经地说:“元芳就是我的小名。”
赵乐:“噗呲——”
他不知道两耳不闻琐事儿的纪组长今天怎么突然好奇起来,更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弱鸡竟然浑身都是胆。
赵乐因为这俩人遭遇的三年半招聘创伤,今天一下子全治好了。
“小名?”
纪组长没有理会抖成鹌鹑的赵乐,低声自语理解:“就是乳名的意思。有什么寓意?”
袁祈眉头上扬,堪堪控制住下瞥嘴角,他没想到这位竟然是真的没听过元芳是谁。
“没什么寓意。”
他不敢再看对方认真的表情,平生首次因为骗人而心虚。
纪组长再次点头,长睫往下垂又轻轻抬起。
这一瞬间,袁祈觉着纪组长像一捧未及触地就被人用手捧住的雪,干净的还没来得及沾染任何尘埃,却又在骨子里存着难以名状的凄冷。
袁祈回过神移开视线,心说这样的人早死绝了,归咎于对方皮肤太白的缘故。
他胡乱地想着,白雪公主的皮肤就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
“我叫纪宁。”
“嗯?”
袁祈没明白对方意思。
纪宁又重复了遍:“我叫纪宁。”
“我……”
袁祈一时间语塞,他听清楚了,只是不明白对方意图。
远处吵得不可开交的挖掘队终于发现这边来人,当即一窝蜂似的涌来。
纪宁转过身看向走近的人群,在一片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