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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大肠，还是小肠，他们所窥探到的都是满目疮痍——与其说这是一个刚刚发病几天的病人，他们更宁愿相信他已经患癌数年。
“他的肠道几乎已经完全废掉了，”医师如此下着论断。“虽然可能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活检才能明确，但在我看来，他的肠道已经完全失去正常功能性了。就算再给他灌肠，恐怕也已经无法再刺激任何反应了。”
“嗯，”林子舟也有些难以释怀地点了点头。“老实说，你们觉得他生存希望有多大？”
“我觉得不大，”几名医生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操作着肠镜的医生回答。“他这个样子，需要的可能是完整的肠道移植。如果不能给他这个的话，任何治疗都没有什么意义。如果这样的破坏甚至是几天内产生的，那我其实更倾向于问题并不出在肠道本身，就算我们给他移植了新的肠子，也会在几天内重新坏掉。”
“我也是这个看法，”林子舟点头。“那么，我们的肠镜就先做到这里，接下来我们走上面，看看他胃部的情况？”
达成了一致之后，医生便开始将肠镜从2116的肠子里抽出来。但在抽到最后一节的时候，却又卡住了。
“感觉，肠镜好像挂在什么地方了——”医生反复拉了几次肠镜，都没能拉出来。“退回去是没问题的，但拉到那里就拉不动了，试着向几个不同的方向拉都没用。”
“还有多深？”林子舟看着从2116号体内露出来的管子的长度，如此提问着。
“还有大概12厘米，应该就是在直肠末端。”医生最终失去了耐心。“有没有手电筒？拿过来，我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直肠，顾名思义，只要将通道撑开，就可以用手电筒直接看到一整条直道上的情况。
整个操作并不困难，但困难的是接受他们在打开通路之后所看到的东西。
在直肠末端，一团组织从肠道表面增生出来，将贴着肠道表面向肠道更深处延伸的肠镜管线包裹了起来——肠镜头部比导线本身更宽，这也导致包裹住导线的组织会卡住肠镜头部，使其无法退出。
“这——”医生满脸都是认知被冲击的样子，转头看着大家。“怎么办，要强行拽出来吗？”
“拽出来吧，大不了烧灼止血一下。”林子舟同样是一脸见到新世界的模样。“当然，如果你想用手术刀把这团组织切下来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最终，出于对人道主义的无视和医学的探索精神，他们还是将箍住肠镜导管的组织全都切了出来。
“我们整个过程也就十分钟左右，居然能让直肠里增生出这么大一个组织，”看着被放在托盘里的增生组织，林子舟咂嘴。“这个生长速度，已知世界里有什么能满足这样的生长速度吗？”
“你之前说，患者表现出极高的营养消耗量，对吧？”一名原本一直站在后排的医生插话了。“从营养学的角度来说的话，我觉得这可能就是原因了——极为夸张的营养消耗速度所对应的，就是这样几乎不可思议的生长速度。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想要维持这样夸张的增生速度，那么同样夸张的营养消耗水平也会是极其必要的。否则的话，我们就会看到患者被这些繁殖欲望旺盛的组织活活榨成人干。”
那名医生是营养学方面的专家，当他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在场的诸人都沉默了。
对于林子舟来说，他的论断尤其可怕——就在几天前，2097号的死法仿佛就是这样的理论的直观体现。而藤田当时仿佛开玩笑一般的论断，此时看起来也是极讽刺地契合真相。
这种药水，可能会在人体内催化产生一种极为特殊的细胞——他们的生长速度惊人，营养消耗也同样惊人。如果得到了足够的营养，他们就可以在人体内肆意疯长，然后将原本正常工作的细胞全都替代干净。而如果他们得到的营养不足，便会对着其他正常细胞，甚至是其他同类特殊细胞下手，将他们吞噬掉，营养成分榨取一空，用来作为自己继续繁殖的养料。
换言之，现代医学对于这样的情况几乎束手无策——提供营养，那么会帮助特殊细胞疯长；不提供营养，那么特殊细胞会把普通细胞榨取殆尽。
“简直就像癌细胞一样，”癌症方面的医生提出了一个想法。“那么，化疗对治疗会有帮助吗？”
“两个问题，”另一名医生反驳。“一方面，我们怎么制定有效的靶向治疗？另一方面，我们有足够的预算用来治疗一个试验品，一个耗材吗？”
相比于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要更加现实，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回答的。
“所以，我们怎么处置他？”林子舟打破了沉默。“继续提供肌肉注射的营养，直到他死去？”
“如果按照癌症的姑息方案的话，打麻醉药，让他进入深度昏迷，直到自然死亡。”癌症医生摇头。
“他身上的症状很宝贵，我建议让他进入深度昏迷，然后趁着还来得及，对他进行活检。”另一名医生提议。“他的病症正在快速进展期，我们应该能同时观察到好的细胞，坏的细胞，还有正在转化过程中的细胞。这样的对照观察会是无价的！”
“我也觉得活检的主意不错。”林子舟点头。“这个机会是非常宝贵的，我们应该能从里面找到许多非常有价值的发现。”
就这样，2116号未来的命运被他们宣告了定论。
就在他们身旁，2116号囚犯正带着隔音耳机，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沉沉睡去的时候，已经有一群疯子决定了他的命运。
这便是每一个或是为了躲避债务，或是为了躲避黑道恩怨而来到这里寻求庇护的可怜人，共同的命运——当他们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可怕的危险的时候，殊不知更可怕的危险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
从这处机关建立起的那一刻，这里就只是通向地狱的单行道。没有其他通路，没有任何回转。在这一次实验中安然无恙，也只是为在下一次实验中痛苦死去做好了铺垫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