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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时候，藤田还有精力和林子舟以及宫野志保说一些有关操作流程上的事情。但随着他们的解剖工作逐渐深入，藤田的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细胞的状况泾渭分明，但看起来快死了的是身体深处的，”用半圆头的金属铲刺入囚犯的体内，将从体表到体内深处的一整条肉柱剜出来，藤田皱起眉头，显然也觉得情况有些棘手。“我原本还以为是他被什么细菌感染了，所以身体在快速腐败。但现在看起来，这种组织坏死似乎也可以是内生的。”
“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这家伙怎么看都应该已经死了吧？”林子舟看着面前的上身躯干。“为什么他的身体还能有这么多维持活力的细胞？就算不考虑营养问题，氧气呢？”
“说不定这个人是虫子，可以通过皮肤来吸收氧气。”藤田来了一句黑色幽默。“又或者是他的肺到现在还活蹦乱跳，所以能够通过和空气的自然接触来获取氧气——无论哪一种，都是可以让我们获得诺贝尔奖的伟大结果。”
“我更好奇的是，这种细胞死亡机制是如何产生的。”宫野志保端详着手里的组织残骸。“细胞坏死有六种典型模式，凝固；液化；坏疽；干酪；脂肪；纤维蛋白。如果是缺乏营养而死，一般常见为坏疽类，但我甚至觉得现在的坏死模式不像我听说过的任何一种。”
“也不是只有这六种，”林子舟摇头。“而且，老实说，我们到现在还都没有机会检查这些细胞究竟是凋亡还是坏死。”
“我觉得，把缺氧而死的细胞定性为凋亡有点不人道吧？”藤田抬头，看着林子舟。“我把你关在监狱里，不给你吃的，然后说你绝食而死，反正我是觉得有些过分的。”
“但就算肌肉能在几小时内坏死，为什么骨头也碎成渣了？”林子舟的表情很困惑。“如果只是肌肉也就算了，骨头也碎成渣了——总不能说他有软骨病吧？之前的所有测试可都是没问题的！”
“但如果是细胞凋亡的话，那我很难想象凋亡指令来自于什么样的诱发因素。”藤田摇头，随后看着宫野志保。“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就是宫野厚司博士之前提供的一种药物，”宫野志保有些委屈。“正常剂量服用的话可以提高身体素质，但他一口气喝掉了30天的剂量……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宫野厚司……”藤田立刻就从名字猜到了他和宫野志保的关系，也不再说什么。“这样的话……那或许是当初有关的测试资料遗失了吧。无论如何，这次就是把资料重新补全的好时机。”
“话说，”林子舟提醒他们看向旁边。“我们刚才切下来的好肉是不是也开始坏死了？”
当其他两人看过去的时候，果然发现之前切下来的一片本来保持完好的肉，现在也已经开始坏死了。
“……”藤田看着那块肉，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看向面前，几乎已经只有两三千克活肉的躯干。
这东西的古怪程度，令人费解——正常来说，如果人体已经死亡，那么全身各处的坏死速度都应当是类似的。然而在这名囚犯身上观察到的模式，却明显有顺序上的区别：首先是囚犯失去自主意识，表现出脑死亡；然后是四肢坏死，连同肌肉和骨骼等部分都快速软化分解，变成碎屑样；然后再是主干从边缘开始逐步死亡。
而在这个过程中，却总是有一部分细胞似乎保持着健康，仿佛从未失去营养供给一般。
“先这样吧，”藤田忽然摆了摆手。“那块开始坏死的好肉，带上跟我来，我们把它扔培养柜里试试。”
…………
伴随着他们做出的实验越来越多，他们发现真相似乎离他们的认知范围越来越远。
“在过去的24小时当中，培养液里的组织的坏死过程不但已经彻底停止，更是已经开始重新繁殖。”林子舟将观测记录递给藤田。“真的是繁殖，完全不像正常人体里能看到的东西，反而更像是癌细胞那样的恶性增生。”
“癌细胞？这个猜测有点意思。”藤田接过观测记录，看着细胞团的尺寸度量数据。“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只不过，哪怕是癌细胞，恐怕也不能这么生长吧？接触抑制呢？”
“长得快，但死的也快。”林子舟摇头。“这个生长模式感觉和癌细胞有点像，但又不太像。细胞形态也和癌细胞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然后……”继续看着记录，藤田看着报告。“那块半死半活的肉上的死肉部分，虽然没有恢复生机，但是却已经收缩，并且最终转化为了黑泥。”
“是的，”林子舟点头。“老实说，这种转化模式，如果放在角质形成细胞上还算合理。但对于其他细胞……我还是不能理解，人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就算我们喂给他的药水有什么奇怪的副作用，却也不应该如此迅速地在身体里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吧？”
“说不定，那些都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剩余的细胞榨取而死的呢。”藤田忽然露出有些释然的笑意。“你看看那些细胞——提供了营养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开始了数量增长。如果真的是从头开始分裂增长的话，起码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有数量增加。如果用比较社会学一点的思路的话，说不定是一部分细胞被提前断掉了营养，来死保一小部分细胞的营养供应充足：这些特权阶级吃的真是饱啊，不但有营养来维持生存，更是有营养来准备复制。”
林子舟一时间不知道藤田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怎么，”藤田的兴致反而很高。“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
“呃——”林子舟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明着驳藤田的面子。“当然有可能啦，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需要假定这团烂肉有智能，可以做出能量消耗规划？”
“是的，”藤田点头，表情认真。“我觉得这团肉很可能有智能。如果想要测试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怎么做？”林子舟看着培养液罐子。“他们也没法接受认知测试吧？”
“你的药水，”藤田提醒道。“你回去再做一些，然后我们减量给囚犯用。如果药水的效力是连续的曲线的话，我们总能找到一个点，让囚犯有机会亲口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