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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内雾气氤氲,水淅沥沿着大理石墙壁滚落。
女人躯体藏匿在水雾中,发丝打湿黏在白皙的皮肤,脖颈修长低垂,手臂随着动作的起伏隐约有健身过的痕迹,有力量的健康感,浑身没有一丝赘肉。
金菲雪缓缓闭上眼,任由水冲洗,然后用一只手圈住自己左手的手腕,耳边似乎传来少女痛苦的尖叫。
“还能不能站起来?继续,比赛没有结束。”
“她踩到了我的手......踩到了......”少女痛苦呜咽。
“没有,医生说你手完全没有受伤,继续啊金菲雪,你就这么放弃吗?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都白费了!”
“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学美术?距离高考不剩一年了,现在跟我讲你要学美术,能不能别胡来?”
“窝囊废一个!做什么都不行!半途而废!”
爸爸当初说过的话依旧停在脑海,金菲雪眼眶有些发酸,指尖被水泡得有些皱皮,她随便擦了把脸,泪水藏在水珠里一起擦干。
“爸爸,我想回家。”
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她谁也不认识,潮湿阴暗的公寓里,她是一只被困在阴暗里的幼兽。
她被家庭抛弃了。
屋内暖气足够,金菲雪简单擦拭了身体,什么也没穿从浴室里走出来。哭泣释放过压力让她轻松了些,她踩着干燥柔软的地毯,站在梳妆镜前开始护肤。
她瞥到了角落里有个小音响,于是打算播放点什么音乐听。
“小柯小柯。”金菲雪向程南柯研发的这款人工智能管家妥协了。
“我在。”很快就会有回应,这款智能技术很先进,对于语音转化命令的反应迅速,流畅度是国内现存AI管家项目里数一数二的。
呼吸灯的蓝光亮起,此时的金菲雪竟然觉得它特别像双眼睛在暗处窥视自己。
人类没有穿衣服的时候确实会比较脆弱。
金菲雪随便找了个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然后用外套将人工智能的显示屏罩住。
没准程南柯会像个黑老大躲在某个阴暗区,然后晃着红酒杯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想到这,金菲雪一阵发麻,将毯子裹得更加严实。
也没了听音乐的心情。
距离祁妄的婚礼仅剩两周了,金菲雪坐在靠椅上烦躁地转了转笔,桌上铺的几页草图也越看越不顺眼。
她办公室采光很好,冬日暖阳舒舒服服的,隔音也不错,是相对安静的环境,就是身边有个小机器人偶尔会动。
小机器人继承她家里的人工智能管家,名字也是小柯,类似酒店前台那种送餐机器人,主要功能就是在公司上午茶和下午茶期间,勇闯公司茶水间并大喊: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我要茉莉花拿铁!还有烘烤苹果派!”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小机器人声音一出来,同事们就知道是从金菲雪办公室跑出来的小柯。
也正是因为名字用的是大老板名字最后一个字,所以同事们都很“尊重”小机器人,因为纯属惹不起。
金菲雪看它又跑出去,直奔茶水间,沉默地低了头,摸摸鼻子。
她觉得有些小丢脸。
茉莉花拿铁和烘烤苹果派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对这些一清二楚的,也只会是程南柯。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声音软萌可爱。
小机器人又在外面响了起来,一般这个时候就是和路过的人碰上了。
金菲雪抬眸,看见了门口站着的程南柯,他本人挡着小柯原本的路线。
“有何贵干?”她问得懒散,从位置起身缓缓走向门口。
原本上午茶时间热闹的办公区安静下来,好几双眼睛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程南柯的方向,有人摸鱼刚打开视频软件又吓得立刻关闭。
助理徐婧认真整理资料,也偷偷地瞅着门外的男人,她虽然经验较少,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可以离开金菲雪办公室了。
金菲雪空降瑞丰,其实早就引人议论纷纷,非艺术圈内的人对她的确了解不多,瑞丰董事掏出两百亿建一栋楼,还要将设计交到她手上做。
关于她的猜疑虽然没有明着放在表面,但在暗处早就风起云涌。
并且程南柯和她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从不会刻意避开,高调扬长而去又是会被有心人做文章。
徐婧低头随便抓了把文档就灰溜溜撤了出去,她明白自己上司和顶头上司关系必定不一般。
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进她的办公室,他身着便装,袖口不修边幅挽起,黑曜石表盘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光泽,裁剪工整的西装裤衬出他修长腿型,皮鞋质感哑光,黑袜缠绕脚踝处,莫名性感。
金菲雪就盯着他的脚踝看了。
她不得不承认程南柯就是行走的衣服架子,无论是正装还是曾经学校肥肥大大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总是合身且有着几分微妙的禁欲感。
他长骨感的手指轻轻扣过玻璃上的感应按钮,百叶窗瞬间将办公室内外遮掩严实,电雾玻璃也在一瞬间雾化,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很有科技感。
“监工。”程南柯靠坐在她办公室的小沙发。
金菲雪倒没什么紧张,她点头,取出拿铁和苹果派,回到位置上自顾自地吃了。
“哦,陈秘早上来过了,她告诉我,你晚上和市领导有局。”金菲雪见他也不再说话,隐约猜测可能是有事要和她说。
不然他应该没这么闲在公司四处瞎逛。
程南柯轻声“嗯”了下,狭长琥珀眸眼半眯着,窗外阳光洒在他身上惬意,全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所以,我们今晚?”金菲雪不想继续和他吃晚饭了,照昨晚那个八千一顿的标准吃下去,她迟早在瑞丰胖成个球。
“今晚,迟一些。”程南柯长腿慵懒地搭着,缓缓闭上眼。
没说放她鸽子。
也没说同意她放鸽子。
今晚还是要一起吃饭。
金菲雪冷哼了下,“那领导吃什么,我吃什么。”她打算宰一笔大的,让程南柯明白请她吃饭得千金,给他吃破产就不会来纠缠她了。
程南柯的反应只是眉头轻动了下,眼皮都没抬,“怎么,你也想当领导?”口吻纯粹逗弄她,跟糊弄小孩似的。
“我?我是领导......的热心市民。”金菲雪还不太习惯突然和他像以前一样开玩笑斗嘴皮。
他轻声笑了,那种轻蔑夹杂冷嘲的嗤笑,金菲雪再熟悉不过的。
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挖苦她。
结果听见他低声说了“好”。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好像真的只是路过她这里稍作停歇,监工也谈不上。
就是想看看她。
可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苹果派,和他的脚踝。
连他的脸,也没多看一眼。
金菲雪其实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瑞丰现在正走在上升期,市区新经济发开园的地皮能分在瑞丰,不单单是利益的交易,如果瑞丰能够带动新区经济发展,对于政.府和周边商企都是良性循环。
谈合作谈生意自然少不了应酬。
这种令人身心俱疲的社交结束后,往往没什么心情再赴约吃下一顿饭。
站在旧友的角度,金菲雪还是希望他应酬结束后好好休息。
但她还是赴约了。
今天积雪融化,气温格外低。
金菲雪穿了件纯白短袄,暗红格子的围巾缠绕了好几圈,将脸完完全全藏进去才罢休,她远远地早就看见淮秦饭店门前停列的考斯特了,红旗H5紧靠侧边。
一行身着黑色夹克的领导相互交谈,金菲雪找了个角落蹲着看。
以前也总是有这种酒局,程南柯的父亲携着妻和子,金菲雪的父亲也带着她和弟弟,还有些别的穿着中山夹克的叔叔出席晚宴。
大人们谈论着金菲雪不感兴趣的话题,她只管去抢程南柯碗里的鲍鱼。
这么多年过去,好像程南柯也变成了大人的样子。
可以在这些人里独当一面。
他身型修长直挺,在一群上了年纪的男人里很出挑,容貌也是最年轻的,谈吐时并不局促,也没有太多的尊卑感,语气动作自然熟练。
连暖色的路灯光也偏向他,光影交错在他俊朗立体的五官,琥珀色眼眸深邃,朝着金菲雪的方向看,他对身边人说了些什么,片刻眼神里竟夹杂些许骄傲。
金菲雪偏了偏头,再看时,程南柯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黑色皮手套包裹着他修长骨感的手,毛呢大衣残留着会所的烟酒味,他凑近金菲雪,手心隔着皮手套在她的脑袋上胡乱揉了揉。
这个时候,金菲雪就意识到他喝酒了。
没准还喝醉了。
“程南柯。”她喊了他一声。
“嗯?”
“你好难闻。”金菲雪起身推了他一把。
他应该知道她最讨厌酒味了。
下一秒,程南柯把唯一看起来还算保暖的大衣脱了。
就挂在旁边的护栏上,然后追上金菲雪,拽住了她的挎包金属链。
身上酒气少了很多。
拽包链是习惯性的动作。
程南柯从前就称自己有夜盲症,每天晚自习结束必须要拉着金菲雪的书包带才能安全回家。
他尽职尽责地在每个晚上扮演瞎子,观众只有金菲雪一个人。
“程南柯,你不会还想跟着我回家吧?”金菲雪停下脚步问他。
哦,原来她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