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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包间明亮,圆桌宽敞摆着菜品,份量小巧,摆盘精致,菜品色泽滋润透亮,煲汤还冒着热气。这家是按照私人厨师来安排菜单,每桌客人享用到的都是不同菜品,服务尊重隐私性,房间除了金菲雪和程南柯没有第三个人。
两人面对面坐,金菲雪抿了口热茶,手指摆弄起桌上的碗筷。
和他吃饭没什么讲究的,小时候饿极了狼吞虎咽的模样都被他看过,再装矜持已经没什么必要了,程南柯没有动筷,慢条斯理解开袖口的纽扣,抬眸看她先夹哪道菜。
老一辈的人总说女孩筷子拿得远就会嫁的远,从前金菲雪都是当玩笑话听听就过去了,真把这种话听进去的只有程南柯。
很小的时候,每当金菲雪不好好拿筷子,故意拿远的时候,他都要绷着个脸,伸手拍掉她的筷子,让她好好拿。
小孩子不明白嫁远嫁近这种话的意思,只是模糊觉得这代表着分开,程南柯不想和金菲雪分开。
这种行为停止于十岁,因为大人的一句玩笑话:“小柯是不是舍不得雪儿远嫁呀,干脆长大后把雪儿娶回家,挨得近近的好不好?”
程南柯就再也没管过她用筷子的事情,十岁的程南柯才不要娶一个连筷子都不好好用的麻烦鬼。
金菲雪活到现在,还是习惯将筷子拿得远。
好像比以前还要夸张,程南柯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握着筷子一端,蓄力不知道想干些什么,他懒散用手臂支起下颌,打趣她:“太久不回国,连筷子都不会用了。”
话音刚落,金菲雪将筷子戳进面前的烤乳鸽,将肉插起,没理他,低头咬了起来。
程南柯失笑。
金菲雪用小碗盛汤,低头喝汤的时候,左边总有捋碎发垂落在脸颊,她不厌其烦地用手去撩,光影洒落在她温顺的眉骨,长睫浓密,显得整个人乖巧恬静。
这些都被程南柯看在眼里,他就这么看她吃饭,知道她没什么忌口的,知道她喜新厌旧的脾性,挑些并不常见稀奇的菜送到她嘴边。
整个过程金菲雪也注意到了他没怎么动筷,还是他要求来吃的粤菜。
她将那份蒸鱼转到程南柯面前,她记得程南柯爱吃鱼。从小玩到大的友情就是这样,对彼此熟悉,时间过去多久都能记住对方喜好。
看他动筷子了,金菲雪就不管他了。
这顿饭吃的安静,程南柯这个人话本就不多,金菲雪被先前车里的那些话堵得心中也莫名憋气,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她偶尔抬眸看他,总觉得两人坐得太过远。
小时候吃爸爸妈妈做的饭,程南柯总坐在她身边。
于是她起身,借口去趟洗手间。
等再次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挨着他坐了。
程南柯在揣测人心这方面很聪明,做事也直截了当,金菲雪常常害怕被他看透心思。
可是又被他这种本事伺候得舒服,省了很多不方便开口的话,也少了许多别扭情绪。
“婚礼你会去吗?”见她吃饱了,程南柯又提起那茬,他将金菲雪面前空了的茶杯重新倒半满。
金菲雪擦擦嘴,看了他一眼,“我向来不参加前任的婚礼。”话里藏话。
程南柯面不改色,假装没听懂,继续倒着茶水,直到将茶杯倒满将要溢出才停手,“我不记得你们在一起过。”
“就这么肯定?”她最后一口菜吃的有些咸,本以为程南柯好心给她斟茶,却故意让她端不起杯,金菲雪干脆也不喝了。
程南柯不说话。
高中下课的时间,金菲雪就跟个猫似的,躲在某些角落跟踪祁妄。
有时候看他打篮球,有时候看他和好朋友们在小卖部前打闹,还有几次差点跟人进男厕所里,目光就锁定祁妄,一脸少女花痴样就屁颠屁颠尾随过去。
而她背后总有个黑着脸的程南柯。
每天确认她和祁妄说了几句话,肢体接触了没有,对他笑了几次。
结果半学期过去,金菲雪连祁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过,程南柯那学期过得还算安心。
只是那个夏天的傍晚过后,他就没有办法肯定了。
青涩的两个人在阳台接过吻后,暮色黯然隐藏他们贴近的身影,淡淡烟草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程南柯只觉得嘴唇微麻。
安静下来后,得需要有人说些什么了。
耳尖红得发烫,好在她注意不到。
少年声音低沉细小,难得不自信:“我,是第一次。”他手指轻轻碰过金菲雪吊带裙的边角。
心里乱作一团。
金菲雪缓缓喘着气,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墙上,有种满足后的懒散,她痞气地冲着程南柯傻笑。
“那怎么了,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她说。
她小时候第一次的吻,是亲了她在小区门口捡回家收养的那只小橘猫,洗过澡后的小猫香香软软的,她吧唧吧唧就是好几口,也算是初吻吧。
让程南柯亲亲看,还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小猫很脏。
脏什么,她早就洗干净了。
程南柯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只是蔫蔫地靠在墙角,肩膀和她贴在一起,顺手从她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又顺走她的打火机,熟练点燃后,咬在唇间。
金菲雪愣了片刻,“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三好学生程南柯怎么还会抽烟啊。
烟雾从他鼻腔呼出,萦绕在昏暗里,他琥珀眸眼夹杂笑意,眼尾上扬竟有些痞气,那是金菲雪从未在程南柯身上见过的神情。
那会他说:“你管我呢。”声音依旧清冷低沉。
还是金菲雪常对他说的口头禅。
亲了就得在一起。
按照这个逻辑,没准他们真在一起过。
意识到这一点的程南柯不再纠结,“他的婚礼,我和你一起出席。”
金菲雪看他挺倔,“去就去。”顺嘴先敷衍过去。
两人各怀心事地从餐厅出来。
此时雪已经停了,积雪压过树梢,四周是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车早已在门前停好,眼前路上的积雪也被人清扫干净。
方才吃饭整个人都浸泡在暖气里,现在阵阵冷风吹过,金菲雪竟觉得舒爽,胃里很暖,整个人就不会觉得冷,她想沿着小路随便散散步,所以没有选择上车。
条件说的只是吃晚饭,现在饭吃完了,她也算是正式下班了。
程南柯看出她不会上车了,而且也不会愿意带着他一起散步,还自顾自地和他往相反的方向走,于是没有强求。
街道上靠近小区的广场上有很多孩子在一起玩耍,踩在雪地里相互追逐,揉着不太成型的雪球砸来砸去,金菲雪裹着大衣,就朝着热闹的位置靠近。
身后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放慢速度跟在她身后,金菲雪能察觉到,她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也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孩子飞奔而来,因为太过兴奋,所以没有控制好速度,险些要撞上金菲雪。
她想伸手去扶住小孩,手腕却突然阵阵刺痛。
金菲雪疼得整个人蹲下,和小孩撞了个满怀,不过好在她和小孩都没什么事,蹲下身倒是重心更稳了些。
“对不起阿姨。”小孩立马起身,拍了拍裤子,低头大声地和金菲雪道歉。
家长很快就赶上来,隔着厚重的羽绒服拍了把他的屁股,“喊姐姐,唉,小冒失鬼。”又冲着金菲雪不好意思笑笑,“对不起了姑娘。”
“嗯,没事。”金菲雪起身,看了看孩子,确定他也没有摔伤就放心了。
小孩抬头和金菲雪的视线撞上,他咧嘴笑了笑,“漂亮阿姨!”
金菲雪被他这么喊逗笑了,好像被喊漂亮阿姨心里也挺美滋滋的,“嗯”她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瓜。
这个插曲就算过去了。
侧过身后,发现程南柯的车已经离开。
金菲雪下意识将手腕藏进大衣里,无奈叹了口气,老毛病又犯了。
瑞丰大厦高层办公室内。
男人身影高大,落地窗前他手指微屈夹着烟,将手机通话开至免提并录音。
“她最近情况严重吗。”程南柯问。
“我是不会泄露患者具体情况的,程总还是别费力气了。”电话那头是心理医生苏尚的声音,语气倒不太认真,“不过回国后倒是频率愈来愈高了,我说的是我加班频率。”
程南柯轻声笑了下,“虚假记忆综合征?”
“只是一种概念,由于心理过程和外部因素导致记忆和实际出现差异。”那边客观解释道。
“最直接一点的,就是PTSD。”
手腕。
程南柯眉头微紧,刚才路边金菲雪被孩子撞到后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她捂住手腕的模样。
但他并不知晓关于金菲雪手腕受过伤的事情,是不知晓,而不是忘记。
“那她会去逃避。”程南柯突然肯定说道。
“什么?”
“比如伤过她感情的人结婚,她会想逃避。”
苏尚不知道程南柯的脑回路转到了哪里,他语气诚恳,“似乎是个人受过情伤都会PTSD,然后封心锁爱。”
“封心锁爱。”程南柯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你觉得她会封心锁爱。”他又问。
苏尚一时间无语住,“程总,我很贵的。”他不想再加班了。
“嗯。辛苦。”程南柯说完将电话挂断。
这就说得通,祁妄肯定在感情上伤害过她,才会让她逃避。
那他真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