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内侍回禀,尹阿鼠已至,李渊立即命其上殿。
尹阿鼠已然从内侍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一上殿来,立即开始喊冤。
“老臣见过陛下,陛下要为老臣做主!大理丞完全是血口喷人,胡乱攀咬老臣!老臣绝非那裴氏奸夫,更不曾与裴氏密谋毒杀裴公!陛下,老臣冤枉啊!”
尹阿鼠又一指老爷子:“陛下,大理丞与老臣之前便有旧怨,他曾与秦王府杜中郎一道欺辱老臣,此事陛下也是知道的!他说老臣与那裴氏有染,必然是公报私仇,刻意陷害老臣!”
他这一番哭诉,让李渊也有些狐疑了。
之前杜如晦被打,他的爱妃尹德妃找他哭诉,李渊也是因此将李二叫进宫内教训了一番。
难道真是端木丘打击报复尹阿鼠?
李渊抬眼看向老爷子:“大理丞,你可有话说?”
老爷子瞥了尹阿鼠一眼:“陛下,臣自然不是乱说。”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启禀陛下,当日搜查裴氏房间时,臣在其房中找到了这封尚未送出的书信,陛下一看便知。”
李渊微微颔首,示意内侍将信送上。
展开信纸,其上是女子娟秀工整的字迹。
李渊浏览一遍,大致内容是裴氏与情郎诉说缠绵情意,最重要的内容,则是裴氏在信中说很快就会按照两人的约定,鸩杀裴宣俨,届时就能与情郎双宿双飞。
其中对情郎的称呼,却是赫然写着“尹郎”二字!
信末有裴氏的闺名与印章。
李渊的脸色愈发难看。
“尹阿鼠!你还有什么话说?”李渊拍案而起,将那封信纸丢到御阶之下,“拿去好好看看!”
尹阿鼠根本就不识字,他哪看得懂这信。
一旁的大理寺卿徐师谟赶紧上前,小声给他念了一遍信上内容。
尹阿鼠傻眼了,喃喃道:“陛下,这,这不可能,那裴氏怎么可能给老臣写这种信?老臣,老臣根本就不识字,怎么会有人给老臣写什么书信?这信,这信必然是伪造的!假的!肯定是假的!”
老爷子又拿出了几张纸张:“陛下,这是从裴氏房中搜出的诗词文章,皆是裴氏亲笔书写。陛下可对比一下二者笔迹,看看是否是裴氏亲笔书写。”
李渊又命内侍送上,将二者仔细对比,确认笔迹印章果然完全一致。
李建成上前,问李渊讨来了那些裴氏的诗词文章,让徐师谟那去与信件一一对比。
徐师谟左看右看,脸色难看无比。
以他的眼光,能够确定,这些书信文章确实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老爷子在旁冷眼旁观,心中暗笑。
那封所谓裴氏给情郎的信件,自然是假的。
那是他花了一个晚上时间,对照裴氏的笔迹伪造出来,用以“栽赃陷害”尹阿鼠的道具。
老爷子身为老刑警,傍身的绝活可是不少,伪造笔迹便是其中之一。
这门技术,还是他年轻的时候,抓到一个专门伪造文件的诈骗犯后,连续跑了一个月的看守所,从诈骗犯手里学来的。
而老爷子学这技术的动力,是为了伪造他的老队长签字,从而在警队后勤训练靶场那里,“骗取”子弹练枪打靶。
老爷子那警局有名的神枪法,就是这般练出来的。而这事,直到老爷子的老队长退休,他的“诈骗经历”都没有被曝光过。
直到某次老爷子去看望老队长,酒后失言,才爆出了这个大料,让气急败坏的老队长追杀了三条街。
总之,以老爷子的造假技术,蒙骗蒙骗李渊等人,根本不怕被看出破绽。
“尹阿鼠,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李渊气结,怒斥道。
尹阿鼠只觉得见了鬼了。
他与裴夫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可是心知肚明。裴夫人能给他写情书?还称他为“尹郎”?这婆娘疯了不成?
不等尹阿鼠辩解,老爷子又取出了一块玉佩,请内侍呈给李渊:“陛下,这是臣在裴夫人房中搜出来的玉佩,其上刻有金文。臣找人辨认过,那金文乃是个‘尹’字。若臣没猜错,这块玉佩也是尹公的吧?却不知尹公的玉佩,为何会在裴夫人手中?”
他拿出玉佩,自然不是那枚被裴夫人摔碎的,而是当日终南山下,尹阿鼠丢给端木天的那枚。
尹阿鼠倒没注意到两枚玉佩不同,因为他确实给过裴夫人一枚玉佩。
李渊端详过玉佩,脸色愈发难看。
他自然认得出,端木丘呈上的玉佩,正是尹阿鼠的没错。
因为尹阿鼠不识字,为了附庸风雅,专程请女儿尹德妃求了李渊,为其赐字。
玉佩上的金文“尹”字,正是李渊亲笔手书,赐予尹阿鼠的。
尹阿鼠得到李渊赐字后,每每让工匠打造玉佩等器物,都要命人将这个金文刻上,彰显其家学渊源,以及陛下对他家的宠爱。
也正是因为玉佩上有李渊的亲笔手书金文,所以尹阿鼠还特别喜爱将玉佩赐予他人,以资炫耀。
老爷子这一桩桩证据摆出,不仅李渊深信不疑,就连李建成、李元吉等人,也再无怀疑。
连尹阿鼠本人都有些怀疑自己,莫非真与裴夫人有私情了?
老爷子朗声说道:“陛下,正是因为有这些物证,臣才敢断言,裴氏的奸夫便是尹公。尹公与裴氏私下偷情,合谋毒杀了裴公。此事事关皇家颜面,故臣不敢声张,这才篡改了卷宗,意图蒙混过关。此乃臣之罪,臣愿受陛下处罚,绝无怨言。”
李渊当然不会处罚他,甚至心中对老爷子颇有好感。
在他看来,老爷子可是维护皇家颜面的好臣子,而弄成如今这难堪局面的,自然是大理寺卿徐师谟与尹阿鼠这两个混蛋。
若是旁人是那奸夫,李渊自然要严惩不贷,但事关他爱妃的父亲,李渊那护短的毛病又犯了,打算不咸不淡申饬尹阿鼠几句,将这事给揭过去就算了。
李渊尚未说话,就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二出列了。
“陛下,臣以为既然大理寺已查出尹公与裴氏合谋谋害中散大夫裴公,那理应着有司严加审理。正所谓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陛下常教导臣子,恐人人皆恃恩私,足使为善者惧。臣深以为然,故请陛下严惩德妃之父!”
大唐并没有父皇、儿臣之类的称呼。
私下里与普通人一样,称呼也是爹爹之类的口语,朝堂上则与臣子一样,口称陛下,自称为臣。
李二这番话,却把他爹李渊给架到火上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