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天自然不知他的一番忽悠,会惹出这诸多变故。
囚车在崔县尉与衙役的押解下,缓缓驶入了长安城宣阳坊万年县县衙,而端木天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老爷子的话,果真应验了!
若是李纲真能压服裴宣俨,以囚车这么慢的速度,在他们进入万年县县衙之前,应该就能被救下来。
如今看来,李纲果然奈何不得裴宣俨这位万年县县令。
端木天苦笑道:“老头,真被你给说中了,这下咱们爷俩的麻烦可能大了。”
端木丘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怕个屁!有老子在呢,还能让你小子吃亏了?别忘了,你爸我可是警察!”
老爷子这话说得硬气,但端木天可不敢当真。
进了万年县的大牢,他们爷俩可就是砧板上的肉,任由他人揉搓了。
他家老爷子是老刑警没错,可前朝的剑来斩本朝的官,这也行不通啊。
万年县的衙役,难道还能理会老爷子是不是二级警督?
不过端木天也没心情与老爷子拌嘴,只是摇头苦笑。
崔姓县尉倒是没难为他们爷俩,直接吩咐一声,让衙役将端木父子关进大牢,待裴宣俨回来后,再行处置。
几名衙役将他们父子推进了万年县大牢,刚进牢房,端木天好悬没吐了。
这牢房里面的味道,简直绝了!
一股子融合了汗臭、屎尿味、血腥气以及腐朽发霉味道的混合气味,直接扑面而来,让端木天被熏的差点眼前一黑。
这特喵的到底是牢房还是茅房?
端木天没进过牢房,自然不知道,大唐的牢房,也是有等级区分的。
中央有大理寺狱、御史台狱、内宫狱、掖庭狱。因为主要关押官员、内侍与女犯,条件相对较好。
长安城中还有金吾狱与东、西徒坊,用以关押犯人。
其次是各州府的州狱,最差的则是各个县的县狱大牢。
万年县虽是京县,但县衙大牢却与普通县衙没有什么区别,脏乱差到了极点,卫生条件相当的糟糕。
端木丘却只是微微蹙眉,便面色如常了。
“老头,你不觉得这味太冲吗?”端木天忍不住低声问道。
端木丘乐了,笑道:“这算个屁,老子当刑警的时候,没少在夏天遇到命案。我告诉你,尸体在高温环境里,一天时间就能轻度腐烂。十五天以上,就是重度腐烂。啧啧,你小子还没见过下水道里巨人观的尸体,那才叫味大!”
老爷子这话,听得端木天顿感反胃。
也难怪当初老爷子从来不与他谈工作上的事情,这些事,普通人确实很难接受。
他只能给老爷子竖起大拇指,以示敬佩。
父子二人被带入大牢后,衙役朝负责看管牢房的典狱招呼道:“赵典狱,少府吩咐将这父子二人收监,待明府处置。”
典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胡凳上与负责看守牢房的两名白直丢色子赌钱,见衙役送人进来,不禁笑骂道:“直娘贼,正好闲得无聊,最近都没往牢里送人,老子好久没有进项了!这两人啥来头?有没有油水?若是没有油水,那就先打一顿杀威棒再说!”
典狱,执掌刑狱之事,也即是牢头。
端木天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大唐的牢头,还真尼玛直接,开口就先问有没有油水。
黑,实在是黑!
不过这种事情,倒也再正常不过。
端木天读史书,没少见关于古代监狱黑暗面的描述。
五代时的眉州刺史申贵,便以“诛虐聚敛”著称,常指狱门曰:“此吾家钱穴”。
宋代的牢头狱吏“以狱为市”,公开索贿受贿,“若不得钱,不与燥地,不通饮食”。
明代甚至有“狱卒索要不遂,凌虐致死者”,即索要不到钱财,就凌虐犯人致死。
类似的案例,史书之中比比皆是。
端木天也不是愣头青,他当导游快十年了,天天与各色各样的人群接触,倒也甚是油滑。
不等押送他们的衙役说话,端木天直接伸手,准备从怀里掏出钱袋,花钱免灾。
反正他家不差这点铜钱,若是能够让他与老爷子在牢里过得稍微舒坦一些,花点小钱端木天倒也并不在意。
但让端木天没想到,老爷子却伸手拦住了他,表情肃穆,朝典狱正色道:“这话若是你们裴明府或者崔少府来说,倒也罢了。赵典狱,你只是杂任,连流外官都不是,便敢这般肆意妄为?”
端木天冷汗都下来了。
老爷子,咱们爷俩现在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向牢头说这么硬气的话,真的合适吗?
他家老爷子口中说的杂任,也叫官供事,指的是无流外品的官吏。
大唐官制,依正、从、上、下分为九品三十级,为流内九品,是朝堂正式官员。
此外还有流外官,也分九品。
流外官每年进行考课,最后可以经考试入流,成为正式品官。
而杂任则是流外官外的胥吏。
负责看守大牢的典狱便是杂任。
赵典狱一听端木丘这话,腾的一下便从胡凳上跳了起来,指着他鼻子就破口大骂道:“直娘贼,哪根裤带没拴好,漏出你这鸟贼来?进了老子这县衙大牢,还敢口出狂言?兄弟们,抄家伙,给这老东西点厉害看看!”
端木天也急了,正打算与牢头说些软话给老爷子求饶,就听端木丘朗声说道:“放肆!我端木家乃是士族!尔等白丁安敢欺辱?”
老爷子这话一出,端木天除了以手扶额,也无力吐槽了。
方才老爷子还质疑他杜撰的士族身份,这会居然又拿这话来忽悠牢头了。
典狱与衙役、白直皆是一愣,互相看看,有些摸不清端木父子的底细。
若眼前这爷俩真是士族,他们还真不敢搞什么杀威棒。
赵典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几名衙役,那意思自然是在询问端木丘所言真假。
衙役又哪里知道,只能茫然摇头。
端木丘不等典狱他们反应过来,又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尔等可知,老夫内兄是何人?我父子二人又是因何进的这万年县大牢?”
“实话告诉尔等,老夫内兄是秦王府从事中郎,正六品官职。我父子二人是因面詈国丈,才进的这大牢。怎么,国丈老夫都敢面詈,尔等杂任,老夫还教训不得了?”
端木天被老爷子的话给雷的有些怀疑人生。
他爹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这话能说吗?这是要自找倒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