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尚未发话,伊阿鼠抢先抚掌叫好起来:“县主此言大善!甚合老夫心意!李公,不若便考较一番如何?让我等也看看这些才俊的学问如何。”
伊阿鼠在女儿入宫,得到李渊宠爱之前,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罢了。
此人大字不识一个,更遑论吟诗作对。
今日伊阿鼠跑来杜曲,参加曲水流觞,纯属附庸风雅,装点门面而已。
李纲也不揭破他,与身旁的褚遂良、孔颖达等人对视一眼后,颔首笑道:“哈哈,既然伊公有此雅兴,那便请诸位才俊,以春日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广阳县主狡黠一笑:“夫子,今日诸公皆以春日为题,作了如此多佳作了,再以春日为题,岂不是难为诸位才俊吗?不若换个题材,可好?”
李纲似笑非笑看了广阳县主一眼,捻须微笑反问道:“那以广阳看来,以何为题啊?”
广阳县主突然提出让参加曲水流觞的青年才俊们赋诗,当然不是为什么考生着想。
广阳县主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不过是想借李纲之名,让在场的“少年才俊”都赋诗一首。
如此这般,她心目中痴肥愚笨,装腔作势身穿文士服的端木天,自然也不能例外。
待端木天做不出诗,哑口无言时,她才好落井下石,当众羞辱一番,出口心头恶气。
至于广阳县主请李纲换个题材,却也是有她的“小聪明”。
敢来参加曲水流觞的,除了女眷外,宾客们自然都早有准备。
三月初三曲水流觞多以“春日”为题,广阳县主担心端木天已经请人作好了这题材的诗词,所以才劝说李纲,换一个题材,免得端木天有“作弊”的机会。
为了出口心中恶气,广阳县主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端木天哪里知道广阳县主这妞心中所思所想,但广阳县主的话,却同样令他大喜过望。
这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既然广阳县主如此上道,端木天决定九个月后,就不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了。
若这妞被贬入教坊充为官妓,届时多去照顾照顾生意便是了。
嗯,善良如我!
端木天很不要脸的在心里自我赞赏道。
广阳县主若是知道端木天心中所想,估计立刻便会命身后那群彪悍部曲,提刀将他给剁成肉泥。
面对李纲的问话,广阳县主眼珠子一转,指着不远处她的坐骑说道:“夫子,不若便以学生的坐骑为题,可否?”
广阳县主此话一出,在场的士子儒生们不免全都倒吸了口凉气,原本充满感激的目光,如今却只剩三字经问候了。
唐人爱马。
上至皇帝,下至耄耋老者,包括女子与孩童在内,若能骑马,那绝对不会坐车。
拥有一匹神骏马匹,比后世开着超跑上街还拉风。
但以咏马为题的诗词,佳作极少。
更关键问题是,谁也没想过三月初三曲水流觞,要吟什么马诗啊!
三月初三,不应以咏春、咏景、咏花为题吗?咏山咏水,甚至怀古抒情也可啊,莫名其妙咏什么马?
这特娘的谁能提前准备?
要做一首能够得到众人赞誉的好诗出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唐朝诗人卢延让一首《苦吟》,道尽了古今无数诗人的痛楚。
莫话诗中事,诗中难更无。
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
要想写一首好诗,其中的每个字都需要经过不断的推敲和琢磨。
著名苦吟派诗人贾岛,更是吟出“二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这样的感慨来,可见作诗不易。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李白那样“斗酒诗三百”的天才,更不是人均曹植,能够七步成诗。
所以广阳县主的话,才让一众儒生如此无奈。
李纲也愣了下,旋即仰头大笑:“广阳言之有理,那便限时一炷香,以马为题,请诸生赋诗一首。”
广阳县主又继续说道:“夫子,既然是考较诸生,那有佳作者,夫子是不是该有所奖赏啊?不若夫子亲笔为佳作者誊写诗作,并做序用印,以资鼓励,可否?”
李纲捻须笑道:“可!”
这番对话,让士子们又激动了起来。
这奖励不可谓不丰厚。
李纲可是当世大儒,若能得到他亲笔书写自己诗作,并做序用印,那基本就等于春闱及第已经踏入半只脚了。
但不等士子们激动完,就见广阳县主狡黠一笑:“有奖必有罚,若是作不出诗作者,便罚他们自饮一觞墨水,可好?”
此话一出,顿时又如同一瓢冷水浇下。
众人望向广阳县主的眼神,那是又爱又恨。
喝墨水,可不是说笑的,对于读书人而言,这可是最大的羞辱了。
后世常以肚子里没有墨水,来形容没文化,而这一典故,便是源自隋唐时期。
《隋书》之中便有记载,“士人应试时,书迹滥劣者,饮墨水一升。”,秀才和孝廉考试时,“脱误、书滥、孟浪者,起立席后,饮墨水。”
考试时字迹潦草,态度不端正,学识不佳者,便要被罚喝墨水。
这一规定,甚是羞辱读书人,直至李世民李二郎登基为帝,才给废除了。
广阳县主提出这般条件,针对的自然还是端木天。
李纲曾孙女婉娘闻言,却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轻轻拽了下广阳县主衣袖,小声劝道:“锦娘,莫要胡闹,怎么可这般羞辱他人?”
广阳县主此刻急于“报复”端木天,哪里肯听婉娘的劝:“婉娘,没事,就图个雅趣罢了。难道婉娘你认为能参加春闱的学子,连首马诗都作不出来吗?”
婉娘蹙眉,倒也觉得广阳县主所言没错。
能参加常科春闱的考试,只有生徒与乡贡。
生徒是在国子监、各地学馆入学考试合格的学生。
乡贡则是通过府试、州试的人,又称举人。
能够拿到春闱资格,确实没有在一炷香时间内,做不出一首命题诗的道理。
想及此处,婉娘便也不再出言反对了。
伊阿鼠此时又大笑击掌:“哈哈,县主此言甚妙!便当如此!作不出诗赋者,自饮墨一觞!”
这老东西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却把那些士子架到了火堆上。
李纲倒也不置可否,于是事情便这般定了下来。
一众士子儒生心中骂娘,却也只能开始低头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