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哥儿,我们只能抬你到这了!”
莽莽密林深处,那两只抬着小庙的兔儿精累的气喘吁吁,那名唤“翠仙子”的兔儿精口吐人言,脆生生地抱怨着。
“你赠的几枚香果,早叫我吃完了,若非瞧在情面上,我们兄妹俩今个都不打算来的!”
吴钩朝着两只兔子拱了拱手,随身一扭便化作本形,正是一条毛色白润、目光炯炯的白毛大犬,慢悠悠地答谢道。
“翠仙子,靛郎君,辛苦二位了,过些时日我再去山上采些香果来,必不叫二位空手而归。”
“好俊的化形,”兔儿精翠仙子一对红眼珠子眨呀眨,显然是流露出些羡慕的意味来,“狗哥儿你才修行这一百余年,怎的就练成了这般厉害的化形神通?”
靛郎君则很是不忿这话,阴阳怪气地道。
“狗学人样,自然学的熟络!我要是有这蠢狗一身天赋,早就结成妖丹了!”
“翠妹子你可莫学他,天天捣鼓他那劳什子香火神道的玩意……”
吴钩听了也不恼火,只把百姓供上的山桃擦拭几下,拿与两兔。这山桃沾染了人间的愿力和香火,已算贡品,两兔吃了多少能有些好处,吴钩便拿来做个香火人情。
两兔眼力并不差,瞧得出这山桃好处,欢天喜地道谢离开,只是那名唤“靛郎君”的雄兔临走时还是甩了些酸溜溜的话。
“就凭你?”
“你要是能当上土地公,我就能当妖族大圣!”
吴钩不以为意,只是笑而不语,待到两兔子走的远些了,他走到那青石小庙前,盘坐于地,心里思绪默默流转。
现如今诸事俱备,只等那个时机到来了……
……
过了约莫半月,吴钩正端坐青石小庙下修行,有一百灵鸟儿忽闪忽闪地扑动双翼,落在枝头,大声叫嚷。
“狗哥儿,你让我留意的事,有眉目啦!”
“今个早些时候,有群敲锣打鼓的城隍爷,拥着辆好气派的大车,往柳林庄附近地界晃悠过来啦!”
那百灵儿一副干了好大事的得意模样,吴钩瞧着好笑,取了两枚香果叫百灵儿衔住。
那百灵儿衔着果子,支支吾吾大舌头说不清楚话,只扑棱了几下,表示下次有这种事再去寻她,便又振起翅膀飞回山林去了。
吴钩不再等待,他揣上那块阵盘。施个不被凡人瞧见的障眼法,便往柳林庄行去。
柳林庄约莫一百来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田埂间,庄子正中有棵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的大柳树,甚是气派,正是那柳林庄土地的真身。
大柳树脚下有一小庙,瞧着有些年头了,香灰堆叠成山,上供一牌位,讳“柳林土地福德正神”八个大字。
吴钩刚一进庄子,那柳林土地就察觉出不对,施了障眼的术法,方才化出形来,站在庙前对着吴钩吹胡子瞪眼。
“你这狗妖,无端闯生民聚地,单凭这一点我就能请掌兵神君来拿了你!”
“说,你跑来做甚?”
吴钩瞧着柳林庄土地的模样,冷笑一声。
“我当然是来……”
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吴钩趁着柳林村土地倾耳细听之际,身躯一抖显出本相化为一只白毛大犬,只一个瞬息的功夫,已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出,带着股共工撞倒不周山般的决绝,一头撞在了柳林庄土地的土地庙上!
柳林庄土地的惊容还凝固在面上,这变故实在太过惊奇。
他做梦也没想到吴钩竟然会一声招呼也不打,拿自己的脑袋去撞这柳林土地庙!
这和村头小混混开打之前先给自己一板砖有什么区别?
“你这贼妖!我要……”
老头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脑袋上一抹金光倏然闪耀,柳树枝条迎风而长缠做一处,糅成十几根粗长柳鞭,狠狠往吴钩身上抽去。
正是这老柳树的伴生小神通柳鞭枪。
吴钩不管不顾,他强忍着柳鞭抽打的剧痛,后腿骤然发力,燃起一身道行,又是一头撞在了土地小庙上。
此刻的吴钩已然豁出性命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一击绝非轻描淡写。
妖怪一身修行都在腹中一口妖气上。而吴钩百年修行养成这一口精纯妖气,此刻轰然点燃,已无回头路可走。
这是大荒里的妖怪在斗法时,走投无路才会出的狠招!
那土地庙被吴钩猛地一撞,像个百岁老人似地打了个趔趄,那土地庙的庙檐之上已然肉眼可见地出现了片片裂纹。
吴钩发了狠,千般谋算到了此刻已无退路,唯有向前拼出机缘!
他犬嘴一张,一团白中夹黄的妖火喷涌而出,像一口浓郁的浓痰般把那土地庙吐了个劈头盖脸。
腹里火!
吴钩所会的神通,一乃腹里火,二乃口中锋。
前者顾名思义,犬者尚阳,腹内孕育一点妖火,修为愈深,火势愈强。
以吴钩目前修为,这口浓厚妖火虽离着传说中的三昧真火的极远,但喷吐在这土地庙上,也是噌的一下把这小庙点燃了起来。
这一下算是把柳林庄土地逼急了,土地正神在得享香火之前或许各有本事,但受了敕封的神位后,一身神道修为都系于这土地庙上,牌位一损,自然神光大衰。
这老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素来恭敬孝敬的狗妖今日怎地发了癫?入了魔?
“本想看在往日情面上,留你性命问个清楚,你偏要自找死相!”
柳林庄土地到了此刻反而冷静了些许,他从袍子里摸出一块看上去沉甸甸的木板,一股子平平无奇神光内敛的味道。
这是柳林庄土地的压箱底宝贝,香火神道本就不善斗法,这土地正神也养尊处优惯了,关键时刻只能掏出这块木板来应急。
这木板曾是那土地小庙上的一块门板,泡在香火气里时日悠久,也成了件宝贝,柳林庄土地翻新小庙时把这木板收好,本想哪日寻个司锻的神官帮着打件法宝,谁料今天就把它掏出来用了。
“万山主宗,九土威神,五色五岳,各辖其天,柳林庄土地奉请五岳真法!”
那木板亮上一亮,好似个破土之苗,迎风就长,化作一块三丈来高的巨板,自上而下横拍向地上的吴钩!
吴钩瞧了瞧那土地庙,近乎已成火中残粟,显然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他深吸口气,将头一低,不顾身后巨板寻风而至、威如山岳,只发起狠来,燃起血气,又是一头撞在那土地庙上!
铛!
土地庙终于不堪重负,遭了这一下舍身相撞,庙上大梁并着门墙寸寸断裂,轰然倒塌。
这一瞬间,一股凡眼难见、凡耳难听的钟声以土地庙为中心传递开来,这传递的速度极快,几乎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就传遍了附近几县之地。
成了!吴钩心中狂喜。
这下动静应该能把那位引来了吧……
柳林庄不远处的层云青天之上,一行车马缓缓趋行,仪仗风姿皆行上等,甲将明胄阵列如麻,马车之上,两位福德正神相对而坐,其中一个穿着蹩脚官袍的老头正如坐针毡,汗流浃背。
“大人,凉山州府本年的香火实在是只有这点……”
桌案前另一位本来正闭目养神,听得这老头出言推脱,只从鼻腔里甩出声“哼”来。
他眉目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上下,面上天庭饱满,福相显生,威严莫名,端的是个好大官!
“西南诸道,唯你凉山郡治不兴、香火最是微薄,你如何作解?”
那老头闻言更是战战兢兢,他心中暗暗发苦,神京怎么就派了这么个煞星来巡察。
这位正是西南诸道掌道天官!段天官!
这位段天官素来传言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这初一上任便车马出行,巡察诸州县,所到之处不知多少城隍土地让他摘了帽子。
老头正要战战兢兢作答,却听着车马外一声轰然钟响,竟是个伐山破庙的示警钟声。
每一位城隍、土地、毛神……但凡受过敕封登记在册,定然在治下土地立起土地神庙以收纳万民香火,早年间大战不休,常有土地神庙遭敌伐破,便有了这钟声示警的神道手段。
老头眼前一黑,本就不好在这位段天官面前交差,怎么还出了伐山破庙的乱事?几十年来都未听过这示警钟声,为何偏偏在上官巡察时冒出头来?
贼人误我!
那位段天官反应倒是极为迅速,他眉间神光抖擞四放,只一瞬间便锁定了钟声方位。
“柳林庄……”
再过一瞬,段天官便已然立身于柳林庄大柳树的头顶之上。
他指尖微屈金光如缕,“定”字神箓骤然成型,直接贴在柳林庄土地那块木板法宝之上,那铺天盖地般砸下来的木板便丝毫不得寸进,就这样卡在了半空之中。
吴钩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一身妖气燃的干干净净,宛如白地,他勉强着撑起身子,看着天上那神威浩荡的段天官,发出一声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哀嚎。
“草民告发!柳林庄土地与大妖王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