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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晨间,罗马第一大学◇
早间也下起了雨。女孩夹着雨伞,带着某种尝试避开危险场所的心情,向大学咖啡厅走去。
尽管也没有什么区别,好歹比待在还说不定有没有犯人潜藏的地方好。下到宿舍一楼的大堂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视,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昨夜的地区新闻——女孩深深地叹了口气。
十几辆消防车和警车将罗马第一大学医学院大楼围堵得水泄不通,横七竖八的黄色的警戒线拉得都有些后现代艺术的风情了。虽然并非第一次见识到“在事件已经结束后才赶到”的勤务人员们,这份势必要让真凶逍遥法外的慈悲心仍然令秋村雅各大开眼界。
此时此刻他正穿着不起眼的大学LOGO套头衫,靠在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墙边,一边吸溜着塑料一次性杯子中的冰美式(柜员还因此毫不掩饰地在结账时白了他一眼),一边偷听着现场调查人员们的谈话。
“这个要怎么写?现场的安保设施被尽数破坏,数十升血液制品被窃取?”
“再加一句手段极其残忍,性质极其恶劣。”
“RAI的摄像机已经在门口了,连天空电视台和Mediaset的畜生都来拍了……好像要拍什么‘吸血鬼肆虐罗马市中心,是人性的丧失还是道德的沦丧’的专题新闻?!”
“见鬼!快把人赶出去!总不能什么都拍吧,万一真的拍到什么呢?”
看来不用担心被锁定为夜间那场骚乱的源头了。该去哪里打发白天的时间呢?吸完最后一口冰美式,雅各将杯子随手扔进背后的绿色垃圾箱内,双手插兜,悠哉地离开。
◇◇
批完最后一份论文,教授强忍着怒气抄起桌上厚厚的一叠纸张,双手在空中悬停了几秒后,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将手从原本的位置挪开,将纸张塞进公文包。——原本位置的正下方是一台显然饱受蹂躏的碎纸机。教授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向阶梯教室的方向走去。
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的学生……教授怒气冲冲地想着。一百人编为一个班级的大学二年级物理课程,就有十多个学术不端!还没有算上用人工智能生成文段、征用了枪手代写、以及巧妙地胡编乱造了数据的这些需要进一步调查的情况!
愤怒之余,教授也不由得困惑起来:学术不端的不良风气像是什么流行病,并不是罗马第一大学的学生独有的症结,眼看着全世界的教授都要有麻烦了。附近的二大三大的教授大概也饱受这种苦恼纠缠,一边想着,教授一边站到黑板前,开始掂量起面前的金属槽里一节一节长短不一的粉笔。
“哦哦,下一步就是要丢出去了。”哈特谢普苏特丢了一粒巧克力豆到口中,笑嘻嘻地和一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雅各小声说道。“这个场面我很熟悉,以前我身边那个建筑师混蛋也很喜欢这样敲打他的几个不太机灵的徒弟来着。”
前排的某个穿着清凉风装束、头发长而凌乱的青年似乎也听见了,微微将头转了转。哈特谢普苏特没在意,继续边吃零食边笑:“我前面在教工办公室附近偷听,这个教授的脾气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大。看着吧,有十几个学生被上报了那个什么委员会——好像是叫学术不端?要么开除要么去听证会,嘿嘿。”
前排的青年不满意地在心里冷哼。毫无意义的举动,就像在大出血的伤口上贴创可贴。他瞥了一眼前方的学生们,尽管没有费心去听,仍然能听见令人恼火的声音。
为了避免身心持续性受到这些污染,青年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连上了图书馆系统后,轻车熟路地登录进了账户。品味着被数以亿计的期刊、文献包围的感受,原先极度烦躁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段时日了。最初并不适应的科技产品似乎随着身份的别扭感一同在慢慢消除,现在青年已经能欣然接受这些新奇的事物。但某些似乎缠绕着时代的渣滓一般的事物人,无论再花多少时间都让他难以适应,以及,辨明来源。
那是某种眼下他还不能触碰到内核、但已经能摸索到边缘的东西。他无法确定那究竟是“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但他可以确信,那是从他曾经所处的时代起就开始酝酿、沉淀至今,已经开花结果的某种要素,将“普通人”和他之间划定出了楚河汉界的最紧要的东西。
有个不靠谱的恶劣神父似乎是这么说的……让他来到大学里接触接触这个时代的青年们,去感受一下那些与他过去的“身份”相仿,却截然不同的人们。
青年若有所思。虽然说这话的家伙已经被他利索地收拾妥当了,他所提出的却确实是具有建设性的建议:至少他已经绕开了论证步骤,而直接获取了解答的结论。
◇◇
在大学食堂里混迹于人群之间时,看到前方完全不加掩饰的两个身影,哈特谢普苏特和雅各一齐呆了呆。
还真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毫无戒备心的主从……尽管两人都对“圣杯战争”的了解有限,不曾知道自己也属戒心缺失一干人等。
“嗯……Saber,到现在为止你也没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愿望才会这样被召唤的?”把甜辣酱倒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炸鸡,嘎吱嘎吱地嚼着玉米脆片,蕾雅含含糊糊地向坐在餐桌另一头的Saber发问。
“因为没想好嘛。哎,也许向圣杯要一锅永远吃不完也不会变坨的乌冬面?”Saber愁眉苦脸地拿筷子戳着面前的塑料碗里的汤面——连她终于也对学生中心那灾难的亚洲餐绝望了。
感受到有些不对的气氛,再捕捉到蕾雅那因为第一次感受到其他御主在附近的气息而有些愣住的眼神,Saber向背后看了一眼,也呆了呆,脱口而出:“……要不要也尝尝这个很难吃的乌冬面?”
因为杀气实在过于稀薄,她连拔剑的意愿都低得很。
“吃这多次荣登学校社交平台美食投票倒数第一的饲料……就免了,我倒是带了别的,”比起还因为没搞清状况而有些懵逼的雅各,哈特谢普苏特倒是很快接受了面前热爱和平的Saber心照不宣的互不侵犯条约,只是对乌冬面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神色,“别愁眉苦脸的了,来喝一杯我带的这个?”她举起手上多送了一杯的奶茶。
见对面的飒爽女性愉快地接过,又接住了哈特谢普苏特的“我自有打算”的眼神,秋村雅各把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那多出来的一杯是我的夜宵”默默咽了回去。
“所以,刚刚我听见你们说了什么?好像是在说被圣杯召唤的愿望是什么?”哈特谢普苏特探过半个身子,略带兴趣地打量Saber的面容。
“都说了我都还没想好啦。可能是想要更多的好吃的食物,也可能是想要可以让我不断较量的剑道的对手,又或者……”Saber似笑非笑,像是想起什么,明艳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精明,“所以,刚刚我说的可能都是糊弄的话,但也可能都是实话哦?”
真亏得她能够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言乱语,雅各心想。不过,能确定的是,这必定是一位在历史上名震一方的剑豪吧。倒并非这似是而非的话语里透露出了什么,而是她那毫不动摇的眼神本身说明了一切。若非对任何对手都有必须能取胜的决心,便不可能硬撑出这样的神情。但比起这些,她眼神里还藏着的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更加令人在意些——他还完全无法判明那种眼神的实质。
而那位御主……雅各暗暗想,说不定还是一个比在卡耐基面前的自己更能装聋作哑的高手呢。单从感知到与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至少参考她支撑着Saber那庞大而充沛的魔力量还毫无不适的反应,便能判断她有着或精细或庞大的魔术回路。两者必占其一。
Saber的身份就更难推测了,她现在还好好穿着显然是御主购买的(廉价)风衣呢!比起为了彰示强大而让从者们丝毫不加矫饰的魔术师们,她的选择真是高明了不知道多少。
“据说,圣杯是只有在有明确的心愿时才会授予我们再一次现世的机会的。”哈特谢普苏特突然换了一种一本正经的口吻。
Saber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能这么说,显然你是有这样的愿望的人吧?那么,你的愿望呢?”
“能和臣属再现我的时代的机会。”Rider的表情毫无调笑的意味,但这正经到像是树立人设一样的回答又让人不禁陷入猜疑。她带着审视的眼神看了Saber片刻,这才微露笑意:“为了防止热爱和平的英灵们在这里被一锅端,余就先告辞了。下次若非这么热闹的场合,余可能会和你大打出手也说不定?”
Saber凝视了她片刻,也微微一笑:“希望如此。顶好是没有那么多消防车和警车的地方,我才好痛痛快快地和你打一架,古国的女君。”
◇◇
典型的旅游城市总有能成为旅游城市的充分理由:可能是造物主赏饭吃的自然景观,可能是让人踏足便能胖三斤的地方美食,可能是林立且幸运地没遭到天灾人祸破坏的名胜古迹,还可能是精明得能把人称斤算量卖了的贩夫走卒。罗马得天独厚地占有这全部,且还多了一条难得的属性:它拥有着城中之城,国中之国。
在离开了晦气的大学课堂后,青年漫无目的地行走,任由双脚的意识把他带到其他某处。当意识终于清醒,他发现自己又一次立足在梵蒂冈的街道上,某座描金错镂的教堂大门前,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吸力在将他拉到此处一样……他难得地感到恐慌,这种被本能支配的感觉他并不喜欢,但却全然无法抵抗。
愚蠢,真是愚蠢。犯人会总是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检查自己作案的疏漏,而他竟然在放任这种本能在暗处蔓延滋长!青年恨得牙痒痒,僵硬着表情进入了闭门谢客中的教堂,随后将身形悄然掩去。
——再度出现时,他已然是在一处地下洞穴的入口。满脸写着厌恶,尽管毫无必要,他仍然伸手在面前扇动,像是要赶走地洞中污浊的空气,或是什么气味一般。
这是欧洲的教堂中常有的“纳骨堂”。
鲜花气息驻留之处往往也曾是蛆虫滋生的地带,既厌恶又饥渴地吮吸着人类的丑恶感情的青年信奉着这样的信条,也因此毫不厌倦这对常人而言过于阴森的场所。只是——他看向仍然定格在死亡一瞬的两具相隔了些距离的尸骸,仍然无法克制胸中时刻烧灼着的愤恨的火焰。
纵容这样的愚行本是一种邪恶,而并不成功的制止的邪恶更是原先的两倍。
而无论对此的纠正成功与否,他的功业与罪恶都将恰好是缔造了人理之础的人类的一倍。
对于这一点他早已有所认知,也并不以为意。关于情感和欺骗,智慧和愚蠢,他已然构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只属于自己的理念,因而无论他人认同与否,都不在他的衡量基准之中。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令人不安的变量。那种感受,就如同坚信“铜墙铁壁般”的论证,被猝不及防引入的新生的公理击破崩溃时的心情一样令人恼火。
“Assassin,有Archer的消息了吗?”
与他先前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的是一名女子,没有编入发髻的两缕低垂着的发丝微微晃动,和面前镶嵌着虎睛石、蛋白石、祖母绿宝石……等许多名贵珠宝的黄金面具一起牢牢遮住了面容,只留下一双如黑夜般幽深的眸子。
法式风情的紧身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躯体,式样保守,几处敞开的修饰却大胆,明艳的金黄色缎面更是令她显得张扬又跋扈——像是不太与职阶相称的性格。宽大的帽檐妆点着的羽毛也显得品味不俗,一身装束更加衬托出Assassin绝佳的仪态,白皙的修颈和微翘的下巴都给人加深了她傲慢却又优雅的印象。
女人的眼波幽幽一转,并未开口,审视一般地打量着青年,半天才像是泄了气一般地摇了摇头:“全无动静,但就我所知,他并没有和什么新的御主定下契约。”
真是失策了——青年愈发气恼起来,死死盯住了离自己更近的地面上的娇小尸骸。鲜红的法衣被血液浸透,外溢的鲜血又将一圈法阵完全填满了。
从苍白的皮肤和多得难以计数的伤口看来,她显而易见已经几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髋骨被刺穿,髋关节、肩关节、肘关节如同球状关节娃娃的部件那般被卸开,连双手双脚都被几支黑键死死钉在了地面上不得自由,构成一副后现代派的十字架形状的图景。至于密集的切割伤、贯通伤,对比之下都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若是抛开这原先属于一名活生生的人类的事实不谈,也许艺术家会为之拍案叫绝——但这亦属于实在无法忽视的事实,这样看来又属于痛骂创作者为畜牲都显得太轻描淡写的场景了。
青年摸着下巴,眼神晦暗不明地继续看着尸骸沉思。背后的女人仍未离开,幽幽开口:“如果想要找个死灵魔术师来加工成礼装,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去处。”
“那个召唤了Rider的乳臭未干的小子?算了吧。”
“不觉得浪费吗?”
“正是因为拿去和她父亲那种垃圾一样轻易使用太过暴殄天物,我才不愿轻易开工。”青年冷冷地看了一眼远处——那从外形看来原本是一名中年男性的尸骸已经软塌塌地伏在地上,像是被掏空了的口袋一般,“他拿来当龙牙兵的耗材还勉强够格,也不会有谁觉得多心疼。但这种‘神迹’的遗留,该如何发挥作用,还得好好思量。倒是你,竟然肯在这种地牢样的地方停留这么久?”
“尝试激怒我就不必了,你知晓我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女人冷冷回望,森冷地回应,“况且我的昔日仇家同样是在这样的境地里被处斩,甚至更加凄惨,我有何可执念不退的?”
青年兴趣缺缺地转身离开。
“那你加油啊,Assassin。我也等着看看你那坐怀不乱的御主是否会心甘情愿地为你驱使哦。还是说,他会和那位狠心的国王一样,利用完你全部的价值就将你弃若敝屣呢?”
“我拭目以待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