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陈蝉衣就在医院陪李潇。
他说让她住酒店,然而怎么可能说得动她,他回医院当晚,陈蝉衣就抱了床小毯子过来。
李潇无奈,让医院给加了个床。
加床的时候陈蝉衣不声不响,睡觉也乖乖睡小床,结果夜半三更,她在小床里捏捏李潇手腕:“我要跟你睡。”
她的床矮一些,看不见病床上男人表情,片刻后,倒是听见他低低地闷笑。
“笑什么。”
“单人床怎么睡两个人。
陈蝉衣爬起来,轻手轻脚把他那侧的护栏围好,再爬上床挪到他怀里:“这样就行啦。”
李潇失笑,搂紧她。
他伤在右肩,其实左边侧着影响不大,那么久没见面,她估计挺害怕的,想抱着他睡他也就没再拒绝。
他那段时间有点低烧,反反复复,去郑家那天就起热了,所以陈蝉衣摸到他体温都是滚烫的。
李潇清醒的时间多了些,他怕她待在病房无聊,尽量醒着和她讲话,实在很困了倒是会睡会儿,只是觉都很浅。
有次醒过来,天色不太好,病房里昏昏沉沉。
李潇长时间没进水,嗓子有点哑了:“几点了。”
陈蝉衣说:“下午五点多。”
难怪天色阴了。
她窝他怀里打游戏,李潇缓了会儿才清醒,看手机很熟悉:“我的?”
陈蝉衣点点头。
他带着倦意朦胧笑了:“你对我的手机究竟有什么兴趣。”
她是真的好爱玩他手机,没事就要摸摸,往他手机上安装小游戏,自己玩得挺开心。
陈蝉衣也觉得很奇怪。
她平时没这个毛病,不知道为什么他用着的东西,她会莫名感兴趣,好像这样就能离他心里更近点。
她在医院的时候,郑容微的人来过几次,经常送汤,送补品。
是秘书带进来的:“郑先生说,这些都是很好的东西,对您朋友身体恢复有益。
陈蝉衣并不傻,没收。
“抱歉,这些东西我不能要。”
“我们也是听吩咐办事。”
“真的不能。”
秘书也没再推辞,点点头走了。
陈蝉衣心里松口气,后来她倒是咨询了舒羡之,跟着舒羡之开的药方抓了点调理的食材。
她不想接受郑容微的东西,那样太羞辱人了。
她自己也有钱,可以自己买。
六月上旬,京城的木槿提前盛开。每天饭后,陈蝉衣陪李潇去医院楼下小花坛散步。
木槿香气很浅,她摘几朵摆在病房。
“这样看着会不会觉得心情好点?”
李潇愣了愣,失笑:“我没有觉得心情不好,不过花很漂亮。”
陈蝉衣抿抿唇:“我担心你住院会闷啊。”
“是你自己闷吧。”
李潇心里好笑。
他不声不响,她的表情却都看在眼里,她没来多久,就趴着窗户往外看,应该是很想出去玩。
李潇摸了摸她的脸:“等我病好了,带你出去玩一趟。”
“真的吗?”陈蝉衣眼睛亮了亮,“去哪里?”
他笑:“都行。”
之前陆承风给了他二十万,应该是够花的。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带她出去过,算来真的很失职。
中旬时候,木槿开得更盛。
李潇伤口恢复得差不多,能够出院了。
陈蝉衣担心他身体状况,还是坚持在京城多留了几天。
陆承风倒是来探望过一次,他有事和李潇商议。李潇看看陈蝉衣,转头对陆承风:“我们出去说。”
“不要。”
陈蝉衣原本在看电影:“你们要聊我不能听的吗?”
李潇微微愣怔,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平时其实并不太会瞒着她什么,然而这件事确实不便透露。
陈蝉衣说:“我可以去外面大堂坐着。”
她并不闹腾,他有隐秘的事,不想她知道她就不会追问。
李潇皱了皱眉。
大堂人来人往的,初夏了,她穿着很薄的吊带裙,他觉得一点也不好。
“大堂冷气开太大了,你在房间里待着吧。”
陈蝉衣也坚持,眼神瞥向他右肩:“不好,你不许瞎折腾。”
两个人都不愿意地僵持。
陆承风站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说你俩......要不陈家月你戴个耳机呢?”
靠,真是好肉麻。
她耳机可以开降噪,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陈蝉衣乖乖戴上,男人们声音本就不大,她遵守约定,没有偷听。
李潇和陆承风聊到很晚,陈蝉衣原本想等他一起睡觉,强打着精神看电影,看了三部。
只是最后实在撑不住,头一歪睡了过去。
等再有意识清醒,是李潇在给她换衣服。
陈蝉衣迷迷糊糊睁开眼,李潇帮她把肩带解了,裹好睡衣。
陈蝉衣茫然道:“聊完了?”
她眼前其实一片朦胧,李潇笑了笑:“嗯。
“你跟陆承风怎么有那么多话呀。”
李潇没有回答。
陈蝉衣不太清醒,很快就忘记自己要什么,又迷迷糊糊地睡。
后来感觉自己被抱住,李潇跟她说:“宝宝。
她模糊应:“嗯。”
他五指并拢,梳着她长发,嘴唇擦过头顶:“你再等等我。”
这话不清不楚的,陈蝉衣没听懂,但还是乖巧地应:“哦哦。”
离开京城的前两天,有一天夜晚,陈蝉衣陪李潇散步。
回酒店时,在门口再次遇见了郑微的秘书。
她一愣,下意识松开手。
他像是完全没看见李潇,也没有看见他们交握的手。
男人从容不迫,打开车门,里面有些是成衣的袋子,他手里端着乌木沉香装珠宝木盒。
秘书微笑:“过夏了,郑先生为您准备了很多礼裙和首饰,既然您已经不住在别墅了,他让我替您送来。”
秘书打开,宝石华光璀璨耀眼。
“是郑先生选的,礼裙也是,过了这一季就不能穿了,您收着吧。”
陈蝉衣温和拒绝,她再怎样也意识到,郑容微恐怕已经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为什么没发作,不挑明不点破。
秘书说:“您别为难我,我只是个办事的,您要是不收,我没法交差。”
酒店门口不少人,陈蝉衣最终仍然坚持没有要。
秘书模样像是并不觉得意外。
她不收,秘书笑了笑颔首,坐上车离去。
李潇倒是没有多问,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牵住她,掌心有粗粝的触感。
弄得她心口仿若被砂纸磨过。
进电梯时,陈蝉衣仰头看他,小声解释了一句:“之前你出事了,我找不到你,问他能不能帮忙找找你的。后来他让我陪他吃顿饭,那天晚上京城下暴雨,出了点意外才过夜的。”
她说得很恳切,陈蝉衣担心他多想,没敢说谎,原原本本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说完时,他们正走到房间门口。
灯光静谧幽暗的走廊,她拉着他衣摆,这一幕那么的眼熟,让陈蝉衣想起几月前在旧小区楼道。
他当时以为她喜欢秦继南,她也是这么惴惴不安解释。
那时候他低眸,嘴角轻轻翘了翘。
如今是一样的场景,差不多的误会,陈蝉衣以为还是会和上次一样,她好好说,就没事。
然而李潇顿了顿:“知道。”
他拿房卡刷开门就进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陈蝉衣跟在他身后,小手捏了捏裙摆。
那晚他们看了场电影,是一部很老的法国片子《虎口脱险》,剧情不复杂,是部搞笑片。
只是认真看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陈蝉衣笑了会儿,也慢慢止住笑意。
整个房间灯全部熄灭,只有电脑屏幕幽幽暗暗的微光,她往旁边看,李潇在低眸看手机,眼睛周围被白光映亮。
他发信息,对面很快回复,你来我往。
其实陈蝉衣原本不会特别注意这种事,类似于两个人在看电影时,开小差的情况。
可那天她难得敏感:“阿潇。”
他嗯了一声,眼睛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我有点困了,不想看了。”
“那睡吧。”
他把电脑收起来,他却没有睡,还是倚靠在床头。
陈蝉衣挪过去:“你怎么不睡觉啊。”
李潇说:“我把回去的票订一下。
他身上味道过了夜很浅淡,有种安稳熟悉的感觉。
李潇偶尔会问她两句,这个时间点好不好,想选哪个位置。陈蝉衣说都好,但是位置只想坐E和F。
他选好车次,付款结束就摁灭手机屏幕,幽芒一瞬消失不见。
李潇替她掩好被角,抬眸发现陈蝉衣还睁着眼睛。
李潇说:“嗯,怎么不睡觉。”
陈蝉衣语气有点可怜:“你都没抱我,也没亲我。”
他愣了愣,最后沉默把她抱过来,低眸亲了亲:“快睡觉。
陈蝉衣勾着他脖颈,不让他走,他们最初的晚安演变成接吻。
接吻的时候她顾及着他身体,没太使劲,后来陈蝉衣想看看他伤口。
李潇握住她手腕:“不好看。”
陈蝉衣莫名委屈:“我又不是嫌这个。”
他嗯一声:“知道。”
后面再吻了吻她,李潇躺回去,侧身把她搂在怀里,腰间横亘的手臂收紧。
他没再进一步,甚至之前做过的事都没有做。
陈蝉衣难得心里有预感似的,揪着他衣服,小声问他:“为什么我们都不那个哦?”
他最初没懂,明白过来不禁失笑:“你想‘那个啊?”
她小脸红了红。
陈蝉衣手肘撑着床,捧着脸颊:“我就是有点好奇。”是什么感觉啊,痛不痛啊。
书里感觉写得好夸张,教科书里又没有。
李潇摸了摸她发:“什么事都好奇。”
可她想不通他怎么都不提:“我看别人谈恋爱都这样的,为什么我们不这样。”
他沉默,难免心里有些难受:“别人是别人。”
别人不会像她那样,不懂怎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别人也不会像他一无所有。
“可是我想试。”
李潇心里轻轻叹气,只得和她解释:“有了性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她问怎么不一样,感觉没有区别啊。
李潇说,是因为会舍不得。
“真的跟你那个。”他笑了笑,“分手的时候,你不想我吗?”
她不想啊。
陈蝉衣撑着脸颊很疑惑:“不会啊。”旋即心里着急起来,“为什么会分手啊,不分手不就行了。”
他一笑:“行,快睡觉。”
陈蝉衣想想跟个伤患聊这种话题,好尴尬。她只是一时疑问,回想一下也觉得丢脸,赶紧把被子扯好,乖乖睡觉了。
她睡颜美好安静,李潇沉默看了片刻,他原本就没打算和她做。
到京城后,也不过只是更加确认这一点,跟她浅尝辄止,已经很可以了。
郭祥最后一次来看他时,曾经意味深长说过一句话,鹰目锐利幽深:“人要是没有收场的能力,最好还是不要制造烂摊子。”“
他点到即止。
李潇听得很明白,只是他在病中阖着眼睛,没法理会。
女人圈里有句话,宁和富太太斗法,不与官太太生非。
放在男人堆里,其实也是一样。
他不知道究竟还能陪她走多远,害怕经年后想起来,她只会觉得恶心而已。
秘书回去时,郑容微正在书房和下属讲话,站着的几个人都穿着检察院制服。
郑容微眼神隔着人墙,若有似无瞟来,秘书识趣等在一边。
十分钟后,他们结束。
秘书进去。
郑容微摘下眼镜,拧了拧眉心:“弄好了吗。”
秘书颔首:“嗯,只是陈小姐最后也没收我们的东西。”
“这倒无所谓。”郑容微意兴阑珊看着桌台,那上头搁着块白玉镇纸,莹润温凉,“他在旁边?”
秘书明白郑容微的意思:“是的,这几天陈小姐傍晚会和那人一起散步,时间差不多都是固定的。
郑容微笑了:“聪明,铺垫了那么久,是时候去敲打敲打了。’
秘书问清具体时间地点。
“你表现不错,也懂事。”郑容微靠在椅背,垂眼眸,漫不经心把玩沉香木上精致的锁扣。
他将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宝石与丝绒衬布:“听说你最近要结婚了,这里面的珠宝,随意挑一样吧。当做我的新婚贺礼。”
秘书眼睛倏地一亮。
他跟了郑容微年份不算短,郑容微在这方面,真是没得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办事得力他毫不吝啬,出手很阔。
这里面一颗宝石,价值百万,郑容微都不见皱一下眉。
“谢谢郑先生。”
郑容微笑了笑:“祝你们白头到老。”
陈蝉衣和李潇准备回去前,看了一圈京城的校园,最后又把几个标志景点走了一遍。
路过长安街时,已经是傍晚,陈蝉衣接到陈如晦的电话,陈如晦喊她回家一趟,有些事要交代。
陈蝉衣看一眼李潇。
李潇垂眸:“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陈蝉衣点点头,和陈如晦说定,对李潇说:“我马上回来。”
李潇替她找好头发。
她走不久,夜幕垂落,华灯初上,长安街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李先生。”
李潇回眸,眼神微微眯了眯:“什么事。”
秘书显得很恭敬:“郑先生在楼上等您,想和您一起用顿晚饭。”
李潇轻声笑。
最后沉默半晌,他平静对着秘书:“烦请带路。”
秘书带他去了大?四十多层,楼上有家西餐厅,风格简约现代,走进去需要出示名卡。
秘书拿出名卡。
侍应生换了神色,笑吟吟道:“原来是郑先生的客人,怪我们眼拙。”
侍应生将他们带到里座,一路金碧辉煌的大厅,管弦乐欢愉。
郑容微坐在落地窗旁,还是照常笔挺的正装,只是换去了检察院那身惹眼的制服。
他选的位置极好,夜景独绝,往外望去,整条长安街尽收眼底。
好像被他踩在脚下。
他面前已经摆好餐食,郑容微拿着刀叉在切。
听见脚步声,郑容微头也不抬。
他悉心切好一块肉,送入口中,咀嚼得极其斯文雅致,不像是吃饭,他自成风景。
等拿了餐巾擦了擦唇角,郑容微才像意识到旁边站着人。
郑容微露出个标准礼貌的示范微笑,不轻不重道:“坐。”
李潇坐在他对面。
周围是用餐谈笑的客人,他们安静。
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暗流涌动。
沉默了大概五分钟,李潇轻声开口:“不知道郑检有何指教。”
郑容微笑了笑:“郑检,不错,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
郑容微这样的人,有钱有势,却没有此类男人的劣势。旁人风流,他并不,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确然很有本事,铁血手腕,每一次出手都果决狠断。
得知陈蝉衣心有所属,他不过用了一息便冷静下来,快速做好决策,就连那把剜肉的刀,都是钝的。他从不心急,急慌易出错,郑容微求的从来都是稳。
只是唯有一点相同,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威严被冒犯。
不管是其他男人,还是看上眼的女人。
他从没有在谁身上栽过跟头,还是个类似于“夺人妻”的大跟头,一个男人再没本事,也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人抢。
更何况,还是个看起来毫无优势的人。
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郑容微慢慢用刀切着被炙烤过的肉,姿态是从小培养的闲适优雅,他想装,是可以装成所有女人最喜欢的样子的。
“特警大队调查你的时候,查过你的身世。”
郑容微停顿。
氛围中那种若有似无的难堪与沉默,无限拉长。
“我其实真的没想到,原来李先生身世这么悲惨,初中的时候,父亲因公殉职了,母亲改嫁,原以为日子重新开始,后面却发现自己怀了孕,是过世丈夫的孩子。
郑容微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李潇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是笑他继父,还是笑他母亲,又或者只是随意之举。
“后来有了妹妹,继父开始常年家暴您母亲,我看资料上显示,您高中时候,曾经有过被公安问话的记录,说是......哦,殴打继父。”
郑容微低眸笑了笑:“其实我也能理解您继父,毕竟哪个男人得知自己的女人怀了别的男人孩子,都无法忍受吧,想必您母亲当年也是隐瞒在先,才能嫁过去。”
他语气平和,然而字里行间,轻慢的意味异常喧嚣浓烈,他羞辱他的母亲用心不纯,对待新的丈夫不贞。
“后来继父忍受不了这种羞辱,以您母亲的名义欠下高利贷,您犯事入狱,出狱后四处还债,是吗?”
李潇一只心放在桌面上,松松捏成了拳,他唇色苍白没有血色,眼瞳漆黑得就像那晚的夜,没有一点亮光。
李潇哑声说:“我以为特警大队的问话已经结束了。”
郑容微笑了:“的确,不过我们的私人谈话,才刚刚开始。”
李潇的拇指摁响食指第一个关节。
郑容微说:“其实今天来,说实话,我原先有些生气,不过事到如今,我还是觉得可以心平气和谈一谈。”
李潇并不说话,眼尾蕴着黯淡晦涩的光。他枪伤未愈,刚出院不久,其实精神并不好。
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
郑容微原本就无意和他争论,只需要输出自己想说的话。
“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家月认识了。”郑容微说,“比你和她认识早十年,你看到那边了吗。”
郑容微指向窗外。
李潇瘦削的面庞望去,京城是个很耐人寻味的地方,金碧辉煌高楼大厦后,竟然也有低矮的街巷民房。
这种黑夜,其实看不见什么,也无法眺望很远。
然而李潇在那瞬间,像是奇异般地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一些想象中的画面。
他想起那天郑家过寿,他在郑家外墙看到的那座四合院。
明明外表看起来那么朴素,灰扑扑不惹眼,却是许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梦。
“那是我和她的家,二环内的四合院,我们祖辈都住在那里,以后我们结婚,我和她,和孩子,也会住在那里。你知不知道如今北京的房价是多少钱?”
玻璃窗外已然黑天,长安街车如流水,灯如昼。
郑容微慢条斯理擦净手,从一旁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给李潇递过去。
那是一张表格,上面宋体打印近十年,京城不同区域各类房型的平均价格。
“每平米,少说,十万。”他微微笑,“这十万块,多出一千倍我也拿得起,你呢,你可以吗。
那一张薄薄的纸,有瞬息重如千钧。
郑容微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他并不和他说些虚无缥缈的,譬如感情,譬如先来后到,什么谁对谁错,完全没有意义。
他说的这些,全部是非常非常,现实的东西。
宛如一滩血淋淋的腐肉,不愿面对,可那块烂肉长在身上,每时每刻发痛,流血,迟早要割舍掉。
李潇嘴唇微微颤抖。
“其实我今天见到你们了,在南锣鼓巷,你带她去吃东西,你牵着她,看着真甜蜜。”郑容微眼尾微垂,面容温和,“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请你吃的这一顿饭,多少钱?”
“
你想她永远永远,只能吃街边小吃摊吗。’
牛肉被整齐均匀切好,郑容微放下银制小刀,抬眸,如愿以偿看到对面男人苍白的脸色。
“或许吧,我就当做你并不恋慕陈家的权势和资产。”他轻轻笑,“你只是单纯喜欢她......你的喜欢是让她一辈子在路边摊日晒雨淋吗。”
他有显赫的门楣吗,有威名远镇的地位吗。
什么都没有。
这间餐厅播放着高雅的管弦乐,女人们穿着礼裙谈笑,男人们西装革履,高谈阔论。
所有的妆点,氛围,甚至是食物的品质,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唯有他坐在那里,和一切繁荣喧嚣,格格不入。
李潇轻轻垂下眼睫,一瞬间思绪好像放空。
郑容微像是没有看见他的神情,继续缓慢道:“你们来京,拿不到进京证,外地车不让久留吧,拿不到京牌,二环以内也不让进去吧?可是她爷爷家就在二环内的四合院,要是你们结婚,今后她回家过年,怎么去?”
“坐出租?还是地铁?”
郑容微想了想:“你舍得吗。”
“你舍得让她这么折腾吗,你在京没有房子,她为了陪你,甚至不回爷爷家住,和你住酒店。”
“酒店,那也挺好,可是你们下榻的宾馆,标间不过上干,京城这样的地方,上千的酒店算什么呢,那样的环境,怎么住人呢?”
“我也算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不如我替你们挑一个勉强能住人的地方。”
郑容微抬起眼,李潇深暗的眼瞳静静注视他。
暖黄的灯,投射下郑容微修长的身影。
郑容微望向窗外,微微出神:“李先生,认识对面那栋亮着灯的楼吗?六十层,是柏悦府,算京城勉强能住人的地方吧,里头还不错的套间,五位数一晚。”
他转过头,笃定望着李潇。
对面男人眼底一片寂静。
郑容微笑了笑:“你能陪她住几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