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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夜幕之下,子卿听不见一点声音,他发现自己站在山崖上,俯瞰着面前的一座镇子。
此情此景,看似就在灵溪,却又似是而非。
繁星般的灯火簇拥着镇子中心一根高大的石柱,直冲九天云霄,望不见柱顶。
突然,石柱后方的地平线上隐约涌来了一大片深蓝色的阴影,不断朝着城镇蔓延而来。等到阴影临近了,定睛再看,那片硕大的阴影竟是连成一片的洪水,掀起巨大的海浪朝着石柱袭来。
那大浪势头猛烈,足有四五十丈之高,在石柱上碎成无数白色的浪花,瞬间淹没了整个城镇,前浪刚至,后浪又已经袭来,更加猛烈。
石柱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复冲击之下,正在无声无息地慢慢倾倒。无数的巨石自天空坠落,落入洪水掀起冲天的巨浪,忽然,有一颗巨石朝子卿飞速砸了过来。
梦到这里就醒了,子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环顾四周,所处之处竟仍是那玄威洞的密室之内的棺椁里。
肖候呢?
“轰隆隆!”
隐约能听到洞外雷声阵阵,雨声簌簌,似乎正下着倾盆大雨。
子卿浑身酸痛根本无法起身,只好有气无力地从棺椁里爬了出来,从密室虚掩的石门来到玄威洞中。
只见玄威洞里昏黄的灯光下,有个女子正于桌前伏案而坐,朦胧闪烁的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一头白色长发倾泻到地上,不施粉黛的白皙面庞上五官精致,看着年方二八的样子,整个人宛如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器。
子卿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即使形容她是来自画中的仙女,也是对她美貌莫大的折辱。
只见女子从桌上堆在一起的红绦中取出一片,从头上插着的簪子中抽出一支棱形的,用一双纤纤玉手将红绦绑在簪子上搓成两股,随后一抽簪子,一股麻绳就编成了。随后又拿起一根已经打了许多小结的,绑在前一根上面。
子卿恍惚地看着女子,汗如雨下,浑身躁热难忍,既无法出声,也无力移动身子。一闭上眼,眼前又浮现海浪奔涌,淹没陆上万物的景象,这时浑身的燥热又瞬间被刺骨寒气取代,没多久又被冻得瑟瑟发抖,不得不睁开眼,以热气驱寒。如此往复,忽冷忽热,冰火九重天。
正在烦躁之间,忽然有一大片白色的雾气笼罩过来,掩盖了奔腾的大浪,带着佩兰的味道。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柔软的触觉,正若有若无的在他肌肤上掠过,瞬间将汗水擦去,留下一丝清凉,犹如清风拂面而过。他感觉浑身软绵绵的,异常舒服。
定睛看见年轻女子那张美丽的脸就在眼前。
子卿张开嘴想说话。
“嘘。”
有一股温柔的力量从子卿的舌尖缓缓传递过来,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他脑海中不安的怒涛,海面刹那间风平浪静。子卿再也发不出声了。
好久,等到子卿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洞里的石床上。洞里的蜡烛早已燃尽,唯独放在床头的那个虫匣此刻还在微微发光。
子卿觉得自己的烧已经退了,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发现手上的黑色长毛都不见了,一切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环顾四周,只有石床和周围地上留下一大滩薄薄的黑色水渍,床边石桌上一面铜镜跟洛叶的清质昭明镜功效颇相似,将虫匣的微光向四下散射了出去,竟能把周遭一切照得亮堂堂的。
昏迷时女子所处的那张石桌上此刻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树皮麻绳,看来仿佛又是黄粱一梦。想到平时不甚在意女色的自己,在如此境地竟然还能春梦连连,子卿不由叹了口气,随意地朝铜镜中一瞥,却吃了一惊。
镜中那个青年似曾相识却又判若两人,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初到灵溪镇时是同样的相貌,偏偏左半边脸上烧伤的痕迹全都不见了,而被烧掉的左眉此刻不仅长了出来,还与身后披散的头发遥相呼应,皆是灰白一片。
难道这都是玄浆作祟?子卿慌忙再看左胸,果然原本身上那些永不消退的刺目烧伤全都没了影踪,只剩下光滑而棱角分明的肌肉,没想到玄浆能给人带来脱胎换骨般的改变,难怪那些信众会趋之若鹜,怕是愿意拿性命去换了。
然而细细端详着这没有一丝伤痕的身体,子卿的耳畔却响起了惨叫声和马嘶声,有多少个日夜,他会凝视身上的那些伤痕,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果然,那些深深烙印在记忆里的仇恨是不会永远消失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厌恶地从镜旁扭过头去,不愿再看这副貌似无瑕的皮囊。
半晌,子卿终于缓过神来,回忆起昏睡时的怪梦,忍不住自言自语:“昨夜那美貌的女子是不是棺椁中袭击我的女鬼?她为何要救我?”
两次救了自己,却根本连对方是人是鬼也不知道,六神无主的子卿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
踌躇间,再次瞥到了案台上那本洛叶写的《天匠神工谱》,便随手翻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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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书页上分别画着镜子的正反两面,显然便是那个昭明镜的结构图了,至于描绘镜子背面的一幅,正中有一个打开的暗门,边上则画着一块圆形的玉玦和一个箭头,是在示意玉玦可以放入镜子当中。
子卿看着底下的小字注解念道:“镜中藏玉显微光,故景重现见旧章。……这是何意?把玉玦放到镜子里,究竟会看到什么……”
再翻到下一页则是一个由数十个零件组成的机括,连线标注了望山、钩心、悬刀之类的部位名称,下面的介绍文字里则说将这个机括和弓弦组合可用于击发箭矢石子等等。
接下来就该讲如何做他手上的那支袖弩了吧,本以为那是从哪里偷来的,没想到竟然是洛叶自制,可那材料又是从哪里获得的?难道是洞中的炼丹炉?
再翻下一页,却发现上面所绘制的竟是一门火炮,还画有一颗炮弹,而字里行间则都是硝石硫磺用量多少,如何装填,全都是洛叶字迹,奇哉!区区弱冠少年似乎连火器也会做了,若非有旁人指点孰能做到如此精通?
整整一本书几十页画满了各色器物,若是出行在外时将这些工具全部带上,一路上从吃喝拉撒到遭遇劫匪强盗,应该什么情景都能应付自如了。
再抽出一本书,标题记得洛叶提起过,是《洛叶志怪幽冥录》。开篇第一个页就画了一只黑眚,下面文字不仅写了对黑眚特点的描述,最后还有一小段简单写了降服之策:其皮厚质而刀枪一时难破,可以人血诱之,雄黄退之,火围之,以利器攻其口鼻耳三官,斩首后取其心胆可教不再起。
不错,之前所杀的那只黑眚确是双刀从口中刺入直抵心脏的。
接下来后续每页都画着怪物,名字尽是什么百足蜈蚣妖,人首蛇身怪,羊头熊躯兽,各个相貌可怖,类型多种多样,让人感叹作者想象力颇丰,只是这一本相对其他书画多字少,写的基本都是怪物名字和所谓的对付办法,只是这些处理方法都有点语焉不详,经不起推敲,细思之下恐怕除了黑眚是洛叶的亲身经历之外,其余都是道听途说臆想而来的,且字迹稚气未脱,一眼就看得出是刚学写字的孩童笔迹,想来这本着作多半应该是洛叶更古早的作品了。
再翻了几本,发现这些书不仅题材涉猎广泛涵盖百科,而且书名里动不动就带个神字或是绝字的,口气夸大至极,原来一架子的书竟然全都出自洛叶之手。
那小子果然没有吹牛,年纪轻轻已能有模有样着书立传,即便以子卿见识看来,许多内容都有杜撰臆想的成分,但单凭付出了如此海量的心血,起码可以说他天资聪颖颇有点神童的味道。
看得久了,发觉眼睛有点干涩,抬头看向远处才发现映入眼帘的景物都是白茫茫一片模糊,不知是不是玄浆作祟,导致视力下降得厉害,不由想起要紧事,这才起身去别处找寻其他可疑的东西。
寻遍玄威洞里自然也没有找到那女鬼的踪影,恐怕这回是龙蕴丹药效压抑玄浆的缘故,迷离中又做了一场梦中之梦。
然而肖候又去了哪里?是谁从肖候手上救了自己?
盘好头发,从洛叶堆放的衣衫中找出两件合身的穿好,来到玄威洞外,地面上落叶半掩着一张开山鬼面具,不知为何,它的主人肖候竟将它遗落在了这里。
而那袋龙蕴丹,也原封不动地躺在原来的地方,看着剩余的三颗药丸,子卿叹口气:“现下还得靠这药丸解毒,也不晓得够不够吃,得尽早去找腾龙宗要了。”
夕阳西下,秋风瑟瑟,红叶飘零,苍发青年捡起面具,在峭壁边沿站定,从高耸入云的灵山放眼看去,连绵交错的山峦掩映着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山峰,云雾缭绕,与灵山遥相呼应。
“这灵山往西边走,就是中南山,也是此次暴发洪水的所在。”
想到知县先前曾说的话,子卿脚底一蹬,在陡峭山壁上连纵几下,穿过漫天的红叶,飘到大片枫林覆盖的山谷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