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觉得附近的空气正在变得闷热,泼拉克斯?”
“我能感觉到,丹提欧克,仪器显示前方出现了高温信号。”
“是那些赫鲁德人,它们又冲上来了:依旧是多得吓人。”
“是啊,怎么杀都杀不完。”
战争铁匠不确定自己的感慨中是否蕴含着恐惧,但他清楚肯定是蕴含着窘迫的:这种窘迫既来自于对目前战局的担忧,也来自于他手里所剩不多的爆弹储备
不仅仅丹提欧克自己,战争铁匠麾下的战士们,他身边的这些帝国之拳,以及驻守在另一条战线上的破晓者和他们的凡人辅助军,都已经陷入到了这种窘迫之中。
他们不得不精打细算着手中的爆弹,就连后方的炮火援助都已经从最开始的狂轰滥炸,变成了如今的准确打击,唯有近地轨道上的舰队火力支援依旧在正常发挥。
坦白来说,丹提欧克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了,他甚至感到有些不适应:虽然作为一名钢铁勇士他理应习惯这一点,但他早就不是什么纯粹的钢铁勇士了。
尽管战争铁匠是一位奥林匹亚人,是追随着他的基因之父佩图拉博迈入银河的第一批战士,但在他为人类帝国效力的六十多年中,丹提欧克在远东边疆服役的时间,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在钢铁勇士舰队中征战的岁月了。
阿瓦隆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中,他已经习惯了富足的后勤储备,以及强有力的凡人辅助军盟友,也习惯了抛下毫无价值的要塞或者不惜代价地救援处于危险中的群众:虽然他依旧保留着从钢铁勇士时期就养成的精打细算与统筹调度,但实际上来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为后勤而担忧了。
但现在不行:尽管阿瓦隆之主的调度依旧及时可靠,但是他们冲得实在是太靠前了,早已超出了有效的补给范围,只能被动地落入了缺弹少药的窘境中。
在战场上迅速适应这种转变是很困难的,尤其是这场战争绝对算不上是轻松,唯一令战争铁匠感到庆幸的便是,正如那位蜘蛛女皇跟他保证的那样:与他组队的这名帝国之拳,的确是一个值得他全心全意去相信的盟友。
而后,甚至不需要佩图拉博之子们专门介绍,多恩的战士们便能在第四军团的堡垒中如鱼得水,来去自如,就仿佛这些堡垒是他们亲手打造的一样。
就这样,当他们不得不防守赫鲁德人的攻势时,帝国之拳与钢铁勇士在要塞中并肩作战:如果只是分开的话,他们最多能够抵挡式倍于己的异形大军,但是当他们驻扎在一块的时候,这个数字就会向上翻至少三到五倍。
“我的基因之父,佩图拉博大人的队伍,距离多恩阁下的队伍才是最近的:他们虽然在战争最开始选择两个截然相反的登陆地点,但是伴随着战线的推进,他们最终的战略目标都是同样的,所以他们现在的距离其实也没有多远。”
尽管他们在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战术讨论外,就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了,这是帝国之拳与钢铁勇士的共同特点,但是当他们联起手来,率领着各自的队伍,在这个世界上征战了六个小时,共同突破了三十多座堡垒、防线、以及战术目标后,无论是两位连长,还是他们麾下的军官与战士们,似乎都已经磨合出了默契。
而当战局转为进攻时,凶猛的钢铁勇士也能让帝国之拳的侧翼再无后顾之忧,即使冲在最前方的是丹提欧克的战士,他们也将得到泼拉克斯等人的全力支援,甚至是主动的垫后工作。
“这很简单。”
这真是太快了:快到让战争铁匠有点不敢置信。
战争铁匠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位多恩之子的确以最快的速度赢得了丹提欧克的尊重与信任,甚至他认识的任何一名钢铁勇士都要更加迅速:他和这位名为泼拉克斯的战士之间,似乎存在这么某种与生俱来的默契。
“你确定他会这么做?”
这两名守门人明显在之前的战斗中并肩作战了很长时间,因为透过那扇并不坚固的大门,战争铁匠能够听清外面的声音:他听到了他麾下那位萨拉玛斯伊的新兵,正在热情洋溢地与身旁的那名帝国之拳寻找着共同话题。
泼拉克斯的巨掌狠狠的拍击在了沙盘桌上,让几乎所有的棋子摔倒在原地,丹提欧克抬起手,让帝拳连长稍安勿躁,随后,战争铁匠的另一只手指向了沙盘上,一个被他们所有人故意忽略的角落。
毕竟,没人知道这种能力对原体有没有效果。
手指戳在沙盘上,那里有着枚无法撼动的灰色棋子,赫然是钢铁之主的独有标志。
“我想你遗漏了一点,兄弟,并不是只有我们的连队现在能够支援到多恩阁下:事实上,我们并不是距离多恩阁下最近的一支队伍,你看这里。”
“如你所见,多恩大人的队伍背后,还紧跟着两只用来进行后卫工作的连队,而他们本身还携带着另一个任务:一旦他们与原体的部队失去联系,那他们就会立刻向天空释放信号弹,向所有的连队以及近地轨道的舰队通知情况。”
“的确不是个好位置。”
泼拉克斯只是点着头,那手指围绕着多恩的队伍缓慢地在沙盘上画了个圆圈,圆圈的范围内除了他们这支联合部队,就只有两支能够迅速行动的帝国之拳连队了,但象征着赫鲁德人的丑陋棋子,却足足有三十多枚。
战争铁匠摁下了最后一枚图纸作业的石钉,便迅速地向他对面的帝国之拳发话:他指向了多恩此刻正在驻守的地方。
战争铁匠沉默了一下,他还真不好在这方面做出保证。
面对着这种在沉默中迅速扩散的兄弟情谊,反而是两位原本还有些互相提防与试探的连队最高长官们,陷入了微妙的境地:丹提欧克与泼拉克斯最开始都怀抱着某种斗勇好狠的心思,想要率领自己的部队压过对方一头,但当他们看到地图上逐渐混杂的各个小队时,沉默便占据了整座临时指挥室。
泼拉克斯轻咳了一下。
这支联合部队中的所有人都在隐约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在帝国之拳与钢铁勇士间,似乎天然就存在着某种紧密的联系,一种不源自于血脉,却异常坚固的兄弟情。
钢铁勇士们为此而震惊,但他们不知道同样的惊愕情绪也在第七军团中流传:泼拉克斯的战士们仔细地观察着钢铁勇士们的要塞,只感觉它们出自于第七军团中最优秀的要塞建筑师之手,而不是一支在此之前毫无合作的友军。
“……”
但这对新朋友的聊天却让他们的顶头上司们愈加尴尬,战争铁匠与帝拳连长只能各自紧盯着面前的地图,在沉默中依次标出他们之前的作战地点,和面前可能存在敌人的方位,以及唯一一个冲在他们前面的队伍,由帝国之拳原体多恩所亲自率领的第七军团精锐,他们的位置在地图上被重点标注了。
虽然多恩之子并不是总在回复他的话,往往钢铁勇士说上四五句话,帝国之拳的战士才会回复其中的一句话,但他们的确在进行着聊天:因为多恩的子嗣真的在以自己的规律,缓慢却又严肃地回答了钢铁勇士的每一个问题。
泼拉克斯的眉头紧锁,他虽然毫不担心自己的基因之父会因为情绪冲动等原因而犯下错误,但他也很清楚多恩并不是会轻易选择撤退的人物:也就是说,他被赫鲁德人包围的几率并不小,而一想到那些异形只需近身便能让阿斯塔特战士衰老致死的可怕能力,帝拳连长的心头就升起了一阵担忧。
“这不是个好位置。”
“那,你又怎么确定你的原体会不会遭遇危险的情况?”
“这两支帝国之拳的连队正在遭受莫大的压力,而我们面前的敌人不比他们更少,显然,赫鲁德人想要将多恩大人包围住,而如果想要发动大规模的解围作战,至少还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只有帝皇知道在这半个小时里会发生什么。”
“信号弹?”
原本,这两位存有竞争关系的指挥官是不想待在一块的,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如果他们分开指挥的话,效率会变得极低,于是,一座临时的指挥室就这样搭建在了联合部队先前攻下的异形要塞里,门外出于公平原则,各自驻守着一名军团战士。
“如果佩图拉博大人能够支援多恩阁下的话,他会是整个战场上最有力也是最快速的一股力量:效率至少是我们的两到三倍。”
无论是泼拉克斯麾下那些更擅长进行突击作战的帝国之拳,还是丹提欧克统率的那些更擅长搭建防线的钢铁勇士,都在冥冥中发觉自己遇到了最合适的战友。
无论是相同的沉默性格与实用主义作风,亦或是在攻下一座敌军堡垒之后,便迅速搭建起防线的战术习惯,都让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中有着几丝惊愕:很快,这种惊愕便变成了承认与欣赏。
在丹提欧克面前,泼拉克斯丝毫不掩盖自己心中的疑虑。
“我们必须立刻向多恩大人的部队靠拢,如果为他垫后的两个连队遭到赫鲁德人压制的话,我们是所有队伍中,最有可能及时进行支援的那一个:即使是为了最细微的可能性,也必须防患于未然。”
一种奇妙的默契就在这种攻与守的不断转换间被搭建了起来,没有哪個军团是这对组合之中的领头羊,效忠于两位基因之父的战士却逐渐以小队的规模混为一谈,这是在几个小时后,成为了地图上一支完整的联合部队:在这座壁垒分明的战场上,如此场景堪称奇观。
战士们沉默地接受了这种从未被发掘过的情谊:帝国之拳本就对钢铁勇士并无恶感,他们很快就开始欣赏这群合作默契的伙伴,而丹提欧克麾下的萨拉马斯人也不是那种苦大仇深的佩图拉博之子,他们甚至不介意第七军团的士兵们总是占据【先攻】的荣耀。
泼拉克斯和他的战士们会在攻下敌军的防线后,原地转为固守的状态,用最坚决的抵抗,为钢铁勇士们接手和修缮敌军的防线争取出足够多的时间。
“没错,外表上是信号弹,最起码它能发出……”
“砰——”
泼拉克斯话音未落,一声空前猛烈的炮响,也许来自于几十上百公里之外,便穿破了围墙,炸穿了两名指挥官的耳膜,而紧随着这声惊雷而来的,是远处天空上,万众瞩目的奇异景象:赤红的烟雾如同被风所席卷的云墙,眨眼间便弥漫了大半个天穹,穿过窗户,它将两名战士的背影以及大半个房间,都染成了一种深沉的血红色。
“血红色的光芒……”
“……”
“……”
一时间,整个指挥部内部静得可怕,战争铁匠虽然是正在背对着窗口,并没有看到那股血红色的来源是什么样子的,但仅仅是通过桌案对面的泼拉克斯那逐渐扭曲、疯狂且焦虑的面容,佩图拉博之子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在帝拳连长夺门而出,咆哮着召集所有部队的前一刻,知道拦不住他的丹提欧克转过身去,从他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了一件尘封已久的通讯器具。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够挽救这一切了。
那就是……
——————
“佩图拉博大人。”
“您又创造了一次奇迹。”
吹捧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冰蓝色瞳孔捕捉到了目所能及的所有毁灭与死亡:没有什么比这两者的总和更能让钢铁之主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喜悦的了,他面带微笑地瞥了眼凑到他身边的阿谀奉承者。
他认出来了,那是第二大营的战争铁匠贝罗索斯,暂时接替了弗里克斯的职责,是极少数的,一口气干了几十年的战争铁匠。
“这是最简单的事物,是我每个人都应该尽到的职责。”
“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体甩给他的子嗣一句冰冷的训诫,但他并没有遮掩自己的面容上的得意与笑意:贝罗索斯识趣地告退了,他知道他的基因之父要独自享受这一刻的快乐,而所有的快乐又都是来自于战线最前方,那毁天灭地的末日景象。
钢铁勇士们静静地目睹着。
佩图拉博研究出来的秘密武器效果很好,事实上,效果甚至是好过头儿了,因为部署在最前方的几个小队也同样被这种无情的毁灭者所波及到,他们的情况只比那些灰飞烟灭的赫鲁德人,要好上些许而已,勉强还能够抢救。
而至于在杀伤波及范围内的所有异形,也许有数百万之多,就没那么幸运了:佩图拉博的武器从肉眼看来是没有任何杀伤性的,因为它是对于物理规则本身和灵魂领域的杀手锏,当它被投放到赫鲁德人制造要塞的中央时,既没有天崩地陷,也没有烈火熊熊,只有一股能够被这个世界上所有灵能者感知到的无形毁灭浪潮,在二十秒间席卷了几十个巢都大小的土地。
这股浪潮只有一波,也不过持续了十几秒钟,但它却在短暂的发力的时间里,完全地改变了赫鲁德人本身的时间力场逻辑,让它们自己也无法免抑语自身以及同胞身上那种岁月的腐蚀能力了,再加上这些异形本身那聚集成堆的人海战术传统,理所当然的,在短短的十几秒里,血腥的屠杀战果要胜过整个帝国远征军,在过去几个月里的所有奋斗总和。
钢铁之主甚至特意将这种炸弹的挥发效果设计成了一根扁平的长方形,这样就能确保这个炸弹只能摧毁他面前的异形,而不会波及到多恩面前的。
就这样,无以计数的赫鲁德异形和整座巢都要塞,都倒了它们引以为傲的能力之下,拥挤不堪的肮脏血肉在这一瞬间化为浓汁,直到成千上万的尸体如熟透了的麦子般被成片成片地割倒,直到那与整座山脉融为一体,令轨道轰炸都一筹莫展的宏伟要塞,再也无法对佩图拉博以及他的钢铁勇士,造成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威胁。
奥林匹亚之主知道,在他翻过来这最后的阻碍之后,赫鲁德人在这座克拉肯深渊的指挥中心便会暴露在他的兵锋之前,他将亲手获得这场远征的最终胜利。
现在,只需下令。
多恩,就会输了。
……
而他正打算这么做呢。
钢铁之主冷笑着。
但就在他把这个命令说出口的前一刻,那猩红的光芒辐射了半个天空,带来了不祥的预兆,虽然钢铁之主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严肃地放下了手臂,因为他注意到了那是多恩的方向。
多恩……
那个混蛋在搞什么?
佩图拉博并没有疑惑太久,因为在不到一分钟后,丹提欧克的通讯就已经打了过来:战争铁匠在此之前从未利用过这种特权,可是现在,他却隔着这象征着宠爱与信任的通讯器,开始对他的基因之父单刀直入了。
“父亲,我想多恩阁下那里可能遭遇了麻烦:您也看到了那抹血红色的光芒了吧?但是帝国之拳内部用来求援的信号,多恩阁下遭遇了赫鲁德人真正的主力,他的亲卫队很有可能已经被包围了。”
“我对此并不惊讶……”
钢铁之主冷哼了一声。
“所以,丹提欧克,你向我发来这份汇报的原因是什么?”
“是想庆祝我要赢得这场竞赛的胜利了吗?还是在希望我放弃唾手可怜的胜利,转过头去支援那个多恩么?伱要知道,我马上便会将赫鲁德人的王座握在手中了。”
“但你也马上就要失去你的一个血亲兄弟了,吾主。”
丹提欧克的声音不卑不亢,他的冷静与直白甚至让奥林匹亚之主感到了惊愕:佩图拉博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动摇了一下,因为他的确不认为一场竞赛的胜利需要用他兄弟的性命去做担保。
他的确渴望胜过多恩,但那必须得是活的多恩。
如果多恩那边真的……
钢铁之主舔了舔嘴唇,他有些犹豫地望向战线前方,赫鲁德人的最后一个堡垒就屹立在那里,他甚至不需要望远镜就能看到:那是一个多么诱人的巨大目标啊,只要他能够攻下这座堡垒,他就能够亲手终结克拉肯深渊,终结这场远征给他带来的一切非议和压力,终结多恩面对他时的夸夸其谈。
他没注意到,他的心声几乎是喃喃自语的,在通讯器中却又响彻的如此明显:就连不远处的贝罗索斯都能听得清楚。
“那里,那座堡垒。”
“它距离我是如此之近:只要我能够攻下它,我又能够赢得这场远征的一切胜利,整个克拉肯深渊和战争的荣耀都将归属于我,还有我的钢铁勇士军团。”
“但是如果你选择它,你就有可能失去你的兄弟,吾主。”
战争铁匠的下句话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不确定这到底是自己早已想好的话语,还是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真挚之言,但是丹提欧克可以肯定,他并不后悔说出这句话。
“父亲,佩图拉博大人,难道在你的眼里,一场虚无缥缈的,早已被握在掌中的胜利,比您活生生的兄弟的血肉还要更为珍贵吗:银河之中,还有多少胜利的等待你去赚取啊,大人,但在银河之中,您总共又有几个兄弟?”
“您真的要用您兄弟的鲜血,来奠定您的胜利么?”
“……”
佩图拉博舔着嘴唇,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虚弱。
“但那是多恩,丹提欧克,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多恩是个有能力的家伙,他不一定会失败……”
“那你就用他的生命来进行这种赌博吗?大人!”
在这一刻,战争铁匠的声音甚至压过了他的父亲。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如果多恩真的出事了呢?”
“……”
佩图拉博犹豫了,他的犹豫让空气变得如此紧张,令丹提欧克的冷汗直流:他不确定自己还能说什么话,来打动他的这位一向喜欢自己拿定所有主意的基因之父。
他只能等待、等待、直到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他听到了……
一声叹息。
那是佩图拉博的叹息。
——————
“贝罗索斯。”
钢铁主还是开口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非常低微,就像在内心中挣扎着什么,又像是在极度的努力与紧张之下,才能挤出的不成调的微弱嗓音。
“让弗里克斯过来,让他到前线来接替我的职务。”
“我得……”
“……”
“我得亲自走一趟了。”
“……”
“去看看那个混蛋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