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妮赞同这种方针,无限的粮食会使人怠慢懒惰。
教会担心信徒会在丰足的生活中逐渐忘记对神明的感恩。
欧也妮则担心人类会荒废田地,忘记耕种的技能。
欧也妮这辈子的幼年就生活在乡村,她知道有些懒惰的农民只愿意做最简单的农事,因为稻草人会保障田地里最基本的收成。
幸好,更多人会关心多出来的那些食物,关心他们的私人财产。
他们填饱肚子后,不会放弃那些没有得到稻草人庇护的田地,仍在积累耕种的经验,探索技术的进步。
那些乡邻们来到欧也妮幼时的家中,向其母亲罗杰请教的各种作物问题,大多都出自这种亲手开垦的土地。
领主们对粮食和财产的看重更甚于农民。
欧也妮知道一部分情况:有些贵族会暗暗痛骂教会的吝啬和封锁,但在领地间的竞争中,又不得不给教会进献大量的献金,来争取更多的稻草人配额。
特赛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她不愿意献金,而是因为晨星营地内几乎没有丰饶女神的信徒,一开始就没有获取眷顾的资格。
这么一想,欧也妮还得感激丰饶教会守住了底线,没有滥用丰饶女神的力量。
如果他们真的让步于帝国内各领主们的高额捐赠,放开稻草人的供给,帝国广袤土地上过剩的丰收,会破坏掉整个粮食市场的价格。
在不信仰丰饶的土地上,那些异教的农民根本无法适应这种价格竞争。
如果放弃农业转投其他行当,农民或许能生存下来,但将整个领地将在粮食安全上受制于人。
哪怕是在帝国境内,本地的农民也未必会受益。
谷贱伤农,自古有之。
只有帝国的领主们会欣喜若狂,囤积了足够的粮食战备,磨刀霍霍地准备扩张开战。
欧也妮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
丰饶教会守住了底线,不代表他们不会动用这种战略武器。得警惕他们打粮食经济战。
她得让帕吉特调查下,过去那场恕罪战争中的粮价变化。
唔,待会儿也可以直接问问安塞尔。
欧也妮多年未与安塞尔联系,这趟出发前试着给对方写信,没有提及任何重要的事情,只礼貌问好,然后询问对方是否有空一晤。
安塞尔还记得她,看来也还记得那个无论何时都会给予帮助的承诺。
他的回信来得极快。
巡游教士不便从公务中抽身,且欧也妮未在信中提出约见地点,于是他诚实地给出了自身当前停留的地址。
巡游教士未提及自己身负的公务,但欧也妮知道眼下正是按例维护稻草人的秋季,巡游教士们最忙碌的时节。
沿途的风景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想。
欧也妮在一片田野中找到了久违的教士。
年轻的教士正坐在田中的稻草人下休息。金黄的麦穗几乎淹没了他的身形。法师的力量波动在她的视野中彰显了存在。
法术的微风将麦秆往两侧温柔推开,裹着披风的欧也妮深入麦田,一路走到安塞尔身前,柔声说道,“好久不见。”
安塞尔坐在原地,抬头仰望着已长大成人的欧也妮,半晌没有说话。
他似乎很久没有睡觉了,法术能补充精力,却没有消去他眼底压着的沉沉黑影。除此之外,他的气质和相貌这四年多来似乎没发生什么改变。
欧也妮一眼能看出,安塞尔至少已升阶为四级中等的法师。如果他之前消耗了很多法力,实际的等级或许更高。
在这个年纪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算是相当受到教会和女神的认可了——年轻教士前景可期。
可这种变化,不足以抹消掉欧也妮对他的熟悉感。
她从斗篷里伸出手去。安塞尔愣了一下,才握住那只手,被欧也妮拉起身来。
多年过去,安塞尔的心愿没有分毫变更。
“安塞尔正在稳步地前进。”
这条心愿依旧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萤火之光。
欧也妮微微笑了起来。或许是困倦使思维迟钝,安塞尔盯着她那血色的瞳孔,突然开口念出一句与当前无关的话语,“据传,最初降世者为女神,身披黑夜,哺人以血……”
欧也妮对神学的造诣远不如职业的教士,她很感兴趣,询问道,“这句记载出自哪卷经典?”
教士摇摇头,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俗世祭祀常用金色的仪仗来庆祝丰收,教会从隐秘的法术中取血色为尊贵的服色,可在画家与诗人的作品里,女神更常以夜幕的颜色作为衣裳,为何呢?”
欧也妮想起了在里弗庄园曾见过的那幅《垂视夜幕的女神》,艺术家们太敏感了,捉准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对神明的尊敬崇拜中隐藏的那份情感。
她回答说,“因为他们心存惧怕。”
又问,“你多久没睡了,安塞尔?”
“不算太久。”教士似乎完全清醒过来了,露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欧也妮。”
他准确地唤出了欧也妮的名字。
“你似乎很忙。”欧也妮关切地说。
安塞尔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稻草人,没有回答。
在欧也妮看来,那个稻草人内部的法力流转轨迹与其他稻草人别无二致,无论先前有过什么问题,大概已经检修维护好了。
“您这边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安塞尔问道。
他不觉用了敬语,可说话方式依旧如此直接。
外人或许会觉得尴尬,欧也妮则早习惯了,她说,“只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您。”巡游教士说道。
欧也妮的问题不需要教士违反什么原则,或是透露什么内部机密。
她的提问很简单,时常会有人幻想这件事,却很少有人真的问出口。
“要怎样才能见到丰饶教会的教宗?”
安塞尔面不改色地回答,“每年的融雪节,教宗都会在王都的庆典上公开露面。”
离明年的融雪祭,还有小半年。
“若教会得到了神谕,教宗会亲自主持典礼向民众传达,但这项仪式似乎已有数十年未曾举办过了。”
“此外,帝国君主的登基、婚礼和葬礼也会邀请教宗到场,上一次是在十三年前。”
教士的回答很详尽,对其他人来说或许足够实用。
“若我想要私下会晤呢?”欧也妮又问。
她的用词不是觐见或拜谒,可谈话的两人都未将此放在心上。
巡游教士竟然也能说出答案,“教宗能主动邀约任何人。但若要向教宗提出会面请求,需要有至少三位枢机的联名引荐。”
“要怎样才能见到枢机?”欧也妮顺势问出的这个问题纯属好奇。
她没打算真按照丰饶教会的规则,一步步地攻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