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说远离女神教会,是出于某种叛逆心理。芳汀回避这位曾经尊敬的主教,就是出于愧疚和心虚。
“他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神使平静地提醒。她想起了史密斯先生收到的那封被销毁了的信件。
她没有将此事告知芳汀,不仅是怕芳汀在主教面前露出马脚,更因为她断定了——没有必要。
“是啊。”已脱离过往束缚的芳汀点了点头,喃喃说道,“我一直也在想,是否因为我总在仰望他,才错以为他那么完美。”
怀孕带来的新希望,会令人重新审视人生的意义。
芳汀没有少反思过去,她说出自己这段时期以来的怀疑,“那些光环,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我的幻想呢?”
“但是,今天……”她迷茫地看着欧也妮。
“他再次帮你解除了困境,”欧也妮了然地说道,“你动摇了。”
芳汀一直都是位单纯又虔诚的好姑娘,容易交付出自己的真心与信仰。若说今天的事情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是不可能的。
既然芳汀愿意主动与欧也妮聊起这个话题,就说明影响不大。
芳汀眨了眨眼,庆幸神使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责怪的神情。
神使总是这么从容,善解人意。
芳汀对欧也妮的心态也时时都在变化。
她有时将其视为师长。有时忍不住将其作为女儿来疼爱。这么多天来亲密的同居共处,让她此刻又不由将欧也妮当做了自己的知心闺蜜好友。
有些事情难以向神使告解,无法对外界吐露。
但芳汀抛弃了顾虑,正如对方所期待的那般,拉起欧也妮的手,倾诉着自己的秘密。
“过去,我曾一直很仰慕他。”
欧也妮并不为此感到惊讶。芳汀是孤儿。那样的成长环境,很容易让她对长辈产生过多的依恋和投射。
无论是范默宁主教,还是史密斯先生,年纪都比她大出太多。
欧也妮觉得外人无法指责这样的心思。
人类本能地在世间寻找自己缺失的事物,这一切都来源人类自身的不完美。
只不过芳汀的运气实在不好。
抛却那些恶意,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已有配偶的年长者,都不是适合寄托过多感情的存在。可怜的芳汀,只能克制并折磨着自己。
——运气更差的大概是阿尔蒙。欧也妮觉得他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芳汀不安地询问,“您会笑话我吗?”
“这都是人之常情。”欧也妮摇摇头,“更何况,范默宁主教看上去确实是一位优秀有作为的主教。”
“我还住在抚育机构的时候,”芳汀慢慢说道,“每次神父过来视察的日子,都是伙伴们最开心的日子。”
“他会带我们去田间,去教会,去居民家,去看河流与作坊。”她阐述着自己对神父的印象,“小康郡内随处遇见的任何人,都会心平气和地听他讲话。似乎没有任何意外状况能难得到他。”
欧也妮没有出声,安静地聆听孕妇的心事。
她知道芳汀不会重蹈,而有些事情只有说出口了才能放下。
“像我们这样经历过变故的孩子,”芳汀剖析自己当初的心情,“没有人能够抵御这样的安心感。”
“那时候,机构中所有的人几乎都仰慕着他。”
谁不曾怀有过这种幻象,希望那样强大温柔的偶像,能单独眷顾厚爱着自己一个人呢?
“每当他温和地注视着我时,我都会错以为自己是最受宠的那个孩子。”说到这里,芳汀不由失笑,“我希冀我能成为特殊的那一个,但我不是。他用同样温和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所有人。”
她坦然说出自己早已接受的事实,“这或许就是他的境界吧,能够平等公正地爱着每一个人。”
“不,爱有厚薄,由己及人,由近及远,这才是人类的爱。”欧也妮冷静地反驳,她毫不避讳自己偏爱某些亲友和信徒,比如说芳汀,远胜过其他人类。
芳汀惊讶得瞪大了眼,然后玩笑般地说,“或许神父是在极力效仿神明之爱。”
这句玩笑在某种程度上或许触及了真相。
“然而,”欧也妮严肃公允地说道,“平等公正地爱每一个人,就等于谁都不爱。”
芳汀看着欧也妮,突然放下心来。
当她看见范默宁主教俯身将法器递给小女孩的那个情景时,从她心头隐隐升起的担忧,在此刻悄然消散。
不论范默宁主教的举止有多反常,她都不用替神使多担心。
人在栽过跟头后,每次看见其他人路过自己曾摔过的坑边,都会突然涌起那种隐忧和想要呼喊的冲动。
欧也妮是兼具智慧与力量神使,但也是令芳汀深深怜爱并付诸了类似对待女儿般感情的女孩儿。
这是这份多心和冲动,使芳汀鼓起勇气揭开了自己的过去。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用算得上是平静的语气,来谈及过去那段隐晦的心事了。
欧也妮的冷静反应,更令她放下心来。
她很庆幸,能够借这次的机会,与过往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而她能说出口的是……
“我很庆幸,”芳汀笑了起来,“能够得到您的注视。”
敲门的声响打断了俩姐妹的谈话,是会计阿尔蒙。
工厂主那边的会议已经结束了,会计开完会回来,顺路去食堂替两人捎来了午餐。
“厂里最近可能会受到影响,单子会比较少,”阿尔蒙站在门外,看着芳汀的肚子,闷闷地说道,“你趁机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别影响心情。”
令阿尔蒙希望渺茫的人绝对不是主教或史密斯,而是神使妳啊!
第164章二次接头
“我觉得那个外地商人说要在这里建大型工厂的计划是认真的。”芳汀很挂心这件事情,“他会再来买下造纸厂吗?”
“盖比不会卖的。”会计在外人面前称呼自己的老爹可不客气。
“以前也曾有人看中这间厂,想出高价将工厂原样盘下来,还做这造纸的生意。”
“那笔买卖绝对不亏。但盖比犯了轴脾气,认定了要靠这间厂养老。”
年轻人很难理解老辈人对某些具体事物的执着。
“他那时就对外放话说,他已经卖过一次祖业了,这种事情的下次要留给后辈来做。日后就算有人出十倍价格,他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心血转让他人。”
“这话太犟了,和那次的买主闹翻了脸。这事小康郡里很多人都知道。”
欧也妮心想,就是因为这话传得太广了,才惹来了这次的风波。
外地商人对计划志在必得,他带着雄厚的资金和宽裕的招募计划来到小康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