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县衙后,徐闻开始猜测老周什麽意思。
让自己当代理县丞?
这麽重要的位置,不应该给他自己人吗?
一时没想明白,徐闻乾脆不想了,命轿夫前往城东唐家当铺。
这里人来人往,当铺生意不错。
得知来人是徐老爷,当铺夥计忙将徐闻引去後院的唐家宅子。
唐达作为清平县的大财主,家有万金,住的地方倒是不大。
“哎呦呦,徐老爷莅临寒舍,小人蓬荜生辉呀!”
唐达携全家十几口人,亲自到大门外迎接,礼节隆重。
没想到,那县衙的唐捕头竟然也在。
这位壮硕的汉子正在蹭吃,搞的满嘴是油,见了徐闻不知如何是好,尴尬抹着嘴。
唐达介绍道:“徐老爷有所不知,唐飞是我本家族弟,当初因健步如飞,适合抓贼,由小人引去县衙当了捕快,经过十来年的工作经验,才当了捕头。”
徐闻清楚,定有唐达金银铺路,唐飞才有捕头当。
否则以唐飞这般老实人,想在官场上混得开当上捕头,难度着实不小不。
进门后,仍是寒暄一阵。
这回倒是徐闻失算了。
提起周知县,唐捕头提醒道:“徐老爷有所不知,赵举人老早便想当县丞,因赵主簿是其族弟,吴家又是赵家姻亲,如此一来赵家势力庞大,周知县......”
看似老实本分的唐捕头,竟也深谙官场之道。
听他分析县衙官场局面,徐闻这才明白老周的意图。
原来老周是担心自己被架空!
若县衙里的二把手,三把手,四把手全是一家人,他这知县当的,岂不成了摆设?
三人很快转变话题。
“老唐,当初我借你二百两银子,助我渡过难关。”
徐闻从袖中取出一叠面额百两的会票,双手奉上:“昔日借款,今日特来归还,还望查收。”
明朝没有银票,由於大明宝钞贬值太快,商人们进行大宗商品交易,通常用会票结算,方便携带。
徐闻在济南时,专门兑换了几张,可以凭此票在山东商会旗下特定的几大钱庄兑换。
这小票子,可是个稀罕物,韩克忠说是有钱人身份的象徵,一般人没资格兑换。
唐达见状,面色微变,连忙摆手:“徐老爷,那些银子权当我助你度过难关,无需归还。”
徐闻面色一沉:“老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的恩情,我铭记在心,但这银子,我必须还,你必须拿!”
唐达见他如此坚持,神色复杂,终是叹了口气:“徐老爷,你真是……”
他缓缓接过银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无奈:“罢了,既如此,我便收下,不过,城中那套宅子,还请徐老爷务必笑纳。”
“也罢。”徐闻微微颔首,没有拒绝。
唐达松了口气,笑道:“且徐老爷随我来,看看您的新家。”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一抹绚烂的霞光。
二人很快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院。
宅内假山流水,花木扶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尽显富贵之气。
徐闻漫步其间,本以为是个稍微大点的小宅院,没想到竟然这麽大!
他不禁感叹:“此宅太过奢华,我何德何能承受?”
太贵了,不好意思收了。
唐达笑道:“徐老爷才华横溢,未来可期,此宅不过是你应得之物。”
好吧好吧,你说服了我,我确实喜欢......
徐闻点了点头,正色道:“老唐,这些年你对我的帮助,我都记在心里。”
“大恩不言谢,我徐闻知恩图报,不会让你做亏本的买卖。”
他沉吟道:“这样,我有个想法,可以赚大把银子,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有有有,徐老爷尽管说。”唐达热情回应,表示洗耳恭听。
徐闻缓缓道:“你的当铺经营放贷业务,有没有想过把放贷业务拓展一下,做大做强?”
唐达道:“如何做大做强?”
他现在主要经营当铺为主,兼放贷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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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闻道:“做钱庄!”
“钱庄?存钱?”唐达不理解,这营生虽然赚钱,但赚的不多。
他有个朋友就是干这个的,遇到生意清淡的时期,裤衩子差点亏出来。
徐闻笑道:“不仅仅是存钱加放贷,还得要给存钱的人利息!”
唐达惊呼:“什麽?帮他们存钱,还得给他们钱?那岂不亏死?”
现在的钱庄,都是存钱的人,给钱庄保管费。
他从来没听过钱庄还得给存钱的利息!
就好比你来买东西,我把东西给你,还得另外给你钱?
徐老爷这是怎麽了?
唐达疑惑了。
“肤浅!”徐闻呵呵一笑:“若以存钱人之资,贷予需银之人,中间赚取利差,岂不美哉?此乃双赢之策,既解他人之急,又增自身之财。”
他耐心的把银行的盈利模式详细讲解给他听。
唐达不愧是经商的好料,听后豁然开朗,连声称妙。
两人当即商定,合股开设“云升钱庄”。
由徐闻以其举人身份,游说乡绅富户,将银两存入钱庄,共谋发展。
唐达负责放贷,干自己的老本行。
......
徐闻住进了新宅,开启了美滋滋的。
为了打理这座大宅,他任命了忠诚能干的岳冲为管家,并另招了几名佣人,负责看家护院,确保府邸的安宁。
这一日,岳冲从乡下匆匆返回,面带忧色,直奔徐闻的书房。
“少爷,范老去世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
“什麽?”徐闻闻言一惊,手中的笔掉落在了宣纸上,溅起了一团墨花。
岳冲继续道:“昨天一早,他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孤零零的,没个亲人在身边。”
“什麽原因?”徐闻追问,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
“仵作去查验过了,属於正常死亡,应该是年老体弱,自然归天。”岳冲回答道。
徐闻听后,怒意难平:“死了两天,竟无人收尸?他的儿女呢?难道都死绝了不成?”
岳冲解释道:“范老的儿子范中在城中布店当账房,一直没有回去,女儿则是嫁到了外乡,也没回来。”
徐闻听后更是气愤难当,他猛地一拍书桌,震得桌上的茶具乒乓作响:“你去一趟县衙找唐捕头,让那个不孝子回去守孝!他若是不回,就捆了他回去!”
当天,唐捕头带着几名手下,冲进了范中所在的布店。
他们不由分说,将正在账房里忙碌的范中捆了个结实,一路拖回了范举的家中。
......
中举后,徐闻风光无限,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皆是来道贺或求交往的。
与他同去参加乡试的七十岁老人家范举,回乡后则是门可罗雀,孤独死在家中,无人收尸。
村里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这都是命。
范老头读书一辈子,终究没中举。
而徐老爷命中注定,一举成名,这就是差距!
这些话传到了徐闻的耳中,他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平复。
这一日,他返回永宁乡,亲自祭拜范举,给予他一个体面的安葬。
他的举动让乡亲们深受感动,纷纷效仿,也前往范举的坟前祭拜。
他们口中不再是说风凉话,而是对范举的惋惜和对徐闻的敬佩。
不久之後,范举的儿女从外地赶回,得知父亲的遭遇,他们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徐闻的到来,以及一个举人的重视。
他们哪里想得到,自己那没用的老父亲,居然与徐老爷相交莫逆,早知道......
然而,当他们来到徐闻面前,想要表达感激之情时,却被他严厉地呵斥了。
“你们愧为人子!”徐闻的声音响彻屋檐:“父亲生前,你们何在?如今人已逝去,才来惺惺作态,又有何意义?”
范举的儿女被他的话震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低下头。
“以後休要再见!”徐闻冷冷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在夕阳的馀晖下拉长,留下了一地的沉寂和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