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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相觑,笞虫的目光澄澈又愚蠢,冒着冷汗。
五分钟后,在乔瑜的冷酷命令下,笞虫变成了一个小屁孩,被乔瑜按在膝盖上胖揍,把屁股打得通红。
面对笞虫的哭爹喊娘,乔瑜没有丝毫心软。
就在刚才,乔瑜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每次她的死亡都非常快速迅猛,几乎是瞬间失去了意识,无法观察周围的变化。
所以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突然嗝屁时还发生了什么,当时“凶手”的反应是怎么样。
她只是猛地在办公室的工位上醒来,带着死亡前的记忆,口中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味道。
那种味道……说起来,就像是某种强烈的、来自某人的懊悔。
每次的味道还不太一样,有时候伴随着浓郁的铁锈味,有时候带着点愤愤不平,有时候则是在苦楚中透着一些茫然无措。
对,就是这种感觉。带着数次经历生死后的某种明悟,乔瑜觉得自己的心弦莫名被拨动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就跳出一个词:
【后悔药】
这就是乔瑜这份死亡读档能力的名字。
??世界上总有林林总总的遗憾。也许是原本应该说、却没有说出的话;也许是匆促间做错的选择、信错的人;也许是生命早早到了尽头,好奇心和美丽幻梦还没来得及实现。花无重开日,人不可再少年。
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悔恨不甘。
乔瑜有一种本能的感觉,她的死亡读档,本质上就是在死亡这个最大的不可挽回事件之前,痛饮那懊悔的苦涩湖水,如同服下后悔药,逆转时间来到了事件发生之前,直到遗憾变成圆满。
笞虫的能力燃料是恐惧,而之前的数次死而复生,乔瑜她的能力燃料就是来自林巧莉的自责、乔瑜自己的不甘心……甚至是,笞虫的惊愕悔恨?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乔瑜的面色变得无比古怪。
这不是她胡乱臆想,而是在仔细回忆之前的所有死亡后,乔瑜发现明确是以杀死她为目的,并付诸实践的,好像只有一次。就是来自畸变后的林巧莉。
笞虫这倒霉玩意儿,一开始好像是急吼吼地想过来打劫她的车票。
从头理一下的话,会发现整个事件好像是一件推着一件发生的连环车祸。
首先,假列车的那些场景,肯定不是为乔瑜准备的,笞虫的计划里没有乔瑜的存在。那原本是给林巧莉看的。
所以,真实的情况应该是这样:
当初林巧莉揣着车票上了天台,看到了“列车”,看到了小女孩版的笔友笞虫,也和乔瑜一样,突然目睹了笞虫化身丧尸蜗牛。惊骇之中,笞虫这傻缺还在表演“强大丑陋但淳朴可信”的外星人,企图引导林巧莉把假车票掏出来,由它进行一些来自前辈的指点。
但是,林巧莉作为一个脆弱的可怜人类,立马陷入了一种“我果然被暗算了!”的恍然大悟,当场就惊恐地嘎了一声……变成了同款大怪物。
没毛病,十个生化恐怖片里有十一个是这样演。至于人是什么时候被怪物寄生污染的,那不重要,反正先畸变就对了。
如果说人的恐惧是融化掉的热巧克力,笞虫的能力就是那个具现化的模具。那一刻的林巧莉以笞虫的能力为媒介,直接变成了笞虫模仿的那个原型怪物,复刻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副本boss出来。
于是,发现玩脱了的笞虫立马冒着冷汗跑路了。
它前脚逃之夭夭,后脚,乔瑜的猫脑袋就纳闷地探了出来,刚好目睹了还有些混乱的新生boss林巧莉。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正常了,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死了一次之后,很顺理成章地,在乔瑜的心中,那个怪物的能力数值就是以畸变林巧莉作为最低参考的。
事情也就是从这里脱轨的,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乔瑜一直对抗的就是那个已死的前任副本boss。那是以生命为代价深深印刻在她心头的强敌。
至于那张能让人畸变的假车票,现在一想,完全是乔瑜自己跟空气斗智斗勇才硬生生搞出来的可怕“梦想成真”。
想想还怪离谱的,每当笞虫面对乔瑜,硬着头皮虚张声势,有时候是为了骗车票,有时候只是鼓起勇气一扑、企图吓退乔瑜……简直像是恶意碰瓷一样,乔瑜噌一下就畸变了死了。
考虑到笞虫的道德水准不可能太高,乔瑜怀疑当时它的悔恨并不是因为无意中坑了陌生人。
它大概率是因为濒死的乔瑜突然变成了无意识的副本boss,完全免疫它的幻觉能力,不提供恐惧,还在嘶吼发疯阴暗爬行……说不定还当场就报复回来,把它抓住了一顿殴打撕咬。于是,留下了茫然悔恨的辛酸泪水。
而那时候,失去意识许久的乔瑜才总算死去了。
在某一次的死亡中,笞虫曾经把乔瑜卷住,轻轻一收。那个相当错位的深刻印象原来不是乔瑜的错觉,是真的很轻。
但在乔瑜已经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中,哪怕随便摸一下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于是,她又弱小无助地死了。
刚才那次死亡就更不用说了,笞虫甚至不知道乔瑜有旧车票这回事。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整个事情……好像真的是个非常地狱笑话的乌龙事件。
强大的能力,特别菜的它,还有一只倒霉催的多疑狸花猫。
乔瑜笑了下,又笑了下,猛地抄起笞虫又是一顿揍,揍得噼里啪啦。
笞虫饱含热泪。
它到现在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好的在天台上搞交友诈骗,突然就挨了一顿又一顿毒打。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
制造假车票难道是杀头的罪吗,它一个才出生两个多月的小怪兽也不知道啊。
它也不敢吱声,一直等到乔瑜揍累了,才小心翼翼问:“那,那我还要交代什么吗?”
乔瑜顺着气,想了想:“你对列车和玩家还知道多少?”
笞虫赔笑:“我就是出生的时候大老远看了一眼,发现副本boss被玩家们平推后,我就赶紧变成垃圾桶躲起来了。当时我还藏了一个同样被吓疯的小怪兽,就全靠它当我的永动机。”
“后来……有个流浪汉一样的玩家,不知道是过得有多磕碜,临走了还要把附近的垃圾都捡走,连带我也被端进列车里了。
我就是那时候趁机瞄了两眼,偷听了两句废话,什么天气系统什么车票过滤器之类的。别的也没有了,车厢房间内我都没进去,光蹲过道了。”
看得出来,笞虫还挺遗憾的:“可惜车一开,我们俩偷渡的就被自动踹出来了。我觉得我当垃圾桶当得蛮好啊,车上真就不缺一个桶吗……”
乔瑜:“……”这点出息。
不过这么一说,她就有点纳闷了:“那你的永动机小怪兽呢?”
笞虫悲伤地沉默了。
它忽然变成了灰白色,有气无力。“它不一样,那货的能力是巨力,长得还像萨摩耶。”
乔瑜张了张嘴,无声拍了拍笞虫。
懂了,人家找了个好人家骗吃骗喝,从此幸福一生。而笞虫,它捉鹅抓狗啃鳄鱼,还在天台搞诈骗。
“明白了,都是误会。”乔瑜说,“所以,你还有其他关于列车、关于玩家的事情忘了说吗?”
笞虫老老实实摇头。
这次它变成了一只带条纹的玉米蛇,在天台的水泥板上蛄蛹。
说来有点怪,倒不是它热爱千变万化,只是它总觉得好像漏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事情,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点刺挠,就总是静不下来。
可是,那种不舒服是什么呢……
费解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只毛茸茸的掌垫又出现了。
狸花猫的阴影覆盖下来,按住了蛇脑袋,轻轻低下头。
“咔!”
蛇的脊椎陡然断裂,松弛下去。
乔瑜平静仰起头,舔了舔嘴,爪子旁有一张看起来皱巴巴的车票正在无声无息地化为脏水。
“谢谢,说好的,给你一个痛快。”
那些颇具黑色幽默的推测不管多么严丝合缝,毕竟只是推测。
意识到笞虫的能力至今还能发挥作用,乔瑜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人类乔瑜可以一笑而过,接受一切大概率是乌龙与巧合,接受对方是无心之失。
但瞧鱼不原谅。
轻易谅解他人给予的伤害,那不是流浪猫可以奢侈考虑的事情。
怪物缓慢消散的脏水中,狸花猫抬头看天,一线奇异的天光正在慢慢放大,两边的云气翻滚着,浮现出某种不易察觉的长长尾迹。
“喵……”
瞧鱼轻轻叫了声,发出呼唤。
来自【后悔药】的力量在欣喜地跃动,似乎在乔瑜明确得到它的名字这一刻,这股力量才终于彻底苏醒过来。
即使没有去看,乔瑜也隐约地感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车票在长达两个月的沉寂后,终于在“始发站”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完成了填写,使得列车感知到了新乘客对旅途的渴望,于是前来接她。
一扇满是铁锈的暗红车门浮现在天台的正中间。
和笞虫拟态出来的差不多,但在车门两侧,此刻非常不可思议的,是某种浑然一体的柔和金属光泽。两道银白的曲线向着两端蔓延,极度平滑、稳定,最终延展出两道优美的弧形双翼。
镜面般的列车车身上,同时映照出乔瑜的人形和猫身。
车门已经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吹出的,确实是某种清新的海风。
有几个人影正在门口等待着下车,偶然往天台上一望,都露出了极度见鬼的神色。
其中有两个身影十分眼熟,正是被笞虫盗版的受害者:一个浑身流浪汉打扮,年近中年;一个五官稚嫩,是个有些瘦弱的小女孩儿。
狸花猫轻轻一跳,顺势就挤进了那道只打开一线的车门,顺着余势蹦到其中一个玩家的膝盖上。接着轻巧落地,由猫变成了少女。
冲着各位目瞪口呆的新同事点点头,乔瑜来不及寒暄,重新掏出了还没捂热的手机。林巧莉正在拨号过来,同时就有一个脚步声在楼道间中回荡,正在气喘吁吁往上跑。
“乔瑜!你没事吧!我还是不放心……”
听声音才跑到四楼,应该是赶不上送机了。
“没事,不过我可能要请个长假。”乔瑜对着电话那头轻快地说。
她想了想,正色道:“我捡到了一架宇宙飞船,现在准备上天。”
楼道里,林巧莉站住了,横竖摸不着头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