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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父母俱已离世,十四岁在京城被牙人卖进姚家,此前的事情已叫人回京查探,暂未回信。随姚家小姐到国公府后,行止无有差错。或因口头不大伶俐,不是很讨人欢心,姚家小姐身边常常带着另一个丫鬟。”
杨瀚墨这个人老成稳重,未有十成的把握绝不肯定说出来,口中的“或因”则有八成可信,常常能当真的听,这次却用得正好。
“难得你的讲究有用的上的时候。”顾青川枕臂,挑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他见过这个叫雀儿的丫鬟如何对自己撒谎,不止如此,她后来又能凭三言两语转变老太太的态度。
这般敏锐的观察力和口舌,若是想谄媚讨好别人,哪里会见出口齿不伶俐?
杨瀚墨仔细思索了番,耿直道:“属下不明白。”
顾青川没给他解惑,“继续说。”
“还有就是??”杨瀚墨迟疑了下,道:
“雀儿十分爱钱,园子的丫头们提起她都说她做的裙子好,她不知收钱替人做裙子,还做些荷包帕子交给人卖。属下细查过,她并没有欠债,亦没有什么穷鬼亲戚,这钱都是给自己赚的。”
恰这时,廊上传来调羹碰到青瓷碗壁的一声清响。杨瀚墨及时收声,回首看见对侧廊下的林瑜。
他恍有所悟地抬头,“属下又明白了。”
原来真的不是口齿不伶俐。
顾青川从门口看过去,她今日穿着碧青的裙,从远处廊下缓缓走近,仍是那日焦黄的脸,面上点着几颗雀子,把她眼角的那颗红痣也遮去了。
他稍抬下颌,杨瀚墨出了门,廊外响起细细的说话声。
“杨管事,一碗够么?厨房的药罐子里还剩着呢,若是不够,我现在再去端一碗来?”
“不用。”
杨瀚墨重新进屋,醒酒汤端出托盘,贴在手心的温度正好适宜,微微诧异了番,心道像这样能干点事又不邀功的丫鬟真是少见。
“那丫头倒是细心,端来正好是温的,爷,您现在喝了罢。”
顾青川捏着调羹在瓷碗里拨了拨,眸光微动:“以后晚上,让她到正房里伺候。”
*
长廊外,林瑜怔了怔,“你刚刚……在说什么?”
太过惊讶的缘故,她省略掉一贯礼貌的管事称呼。
杨瀚墨也不介意,重复说:“以后晚上,也是你留在大爷房里伺候。”他看着林瑜呆怔的表情,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示一下。
“雀儿姑娘,你昨日的汤不错,大爷这是要提拔你。”
“哪种提拔?”
林瑜问的毫无顾忌,反而把杨瀚墨给噎住,顿了顿,“你怎么想这儿去了?”
他看了眼面前这张黄澄澄的脸,想说大爷在京城什么佳人没见过,能被你这等姿色绊倒?
可也忍不住犹豫,大爷待这女子的确与旁人不同,既查她的身份,又要把她调到房中伺候。此前大爷的房里,是不许有女子在夜间出现的。
倒不是身体有疾,而是京城上下有许多眼睛盯着大爷的破绽,只要开了色字这个口,不知有多少人要将女子往府上送。
杨瀚墨出了会儿神,被林瑜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割了一下,迅速回到现实。
“大爷交代的事情还没办,我得先回去。”他恍然拍拍脑袋,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又回头道:
“对了,碧纱橱的帘子后有张卧榻,你晚上就歇那儿。”说罢在心虚的促使下健步如飞,离开林瑜视野。
晌午,林瑜收拾了几样物件,由后罩房出去,至左侧游廊,便见对面许裘吃力抱着一口沉沉的箱笼进了正房。
他双手叉腰,立在东侧靠里的红漆团花酸枝木博古架前,等林瑜进来,便扭过身子,指着那口箱笼。
“雀儿姑娘,这博古架空着不好看,大爷叫我搬来这些东西,你记得摆上去。”
林瑜碧纱橱里放好自己的包袱,走了出来,“我放么?”
许裘说是,箱笼钉着嵌银鸟兽纹的锁,两边雕绘繁复花纹,他拨弄两下打开来,里面放的全是大大小小的木匣。
“都是些玉器古玩,大爷外头忙完了,要在家中待上一阵,这些是库房搬出来的。”他说罢,扔出个对牌给林瑜。
“这是库房的对牌,还有一半在杨瀚墨那儿,正房里要是缺了什么,你自己去库房找。大爷说过,这里由你布置。”
“知道了。”林瑜撑起腰,望着箱笼里套娃似的大小木匣,认真点头。
搬东西对林瑜而言不是难事,她是个铁骨铮铮的社畜,别的同事挤完地铁来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贴上腰贴,而她一定要把饮水间的水桶给换上。
即便到了这里,每天也雷打不动要去井口提两桶水,权当举重。
拳击教练提醒过,在应对不良事件时,如果力气不够,技巧会随之失效。力量练习是很重要的功课。
林瑜呼了口气,待许裘出去后,把箱笼里的木匣一件件打开,里面存的大多是玉器,白玉蟾蜍摆件,墨玉椿枝花插,青玉贴花水色玉壶……她很快体会到拆盲盒的快乐。
一件件水润精致的玉器经过手中,视觉上是一种很丰富的体验。林瑜她爸以前很爱摆弄这些古玩,林瑜常常听他念叨收藏的各种玉器,渐渐也知道了怎么分辨成色好坏。
过手的每件玉器,都比自己家以前收藏的要好,雕工细微入神,赞一句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箱笼里不止有赏玩的名贵摆件,再往下,还有文房用具。林瑜一一摆好后没舍得走,站在博古架前观赏起来。
顾青川进来时,她在看那件墨玉椿枝花插,玉匠的雕工实在太妙,细枝末节处像是画出来的一般。林瑜看的入迷,直到脚步声到身后了,才恍然回神。
“大爷。”她匆匆行礼,想要出去,才提起脚跟,又记起自己被安排到了这儿。只一步就停下,倒是让开了身后的博古架。
顾青川颔首,往里间走去,这次倒没忽略她,“替我更衣。”
林瑜对自己的工作内容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衣裳早就用熏炉烘过,是件月白色的道袍,收纳在碧纱橱的顶箱柜里。
一袭碧裙在屋中左弯右绕,终于转至身前,顾青川展开双臂,眼下便出现一双白嫩的素手。
指腹轻轻陷进玉带,隔着层轻薄的绸衫,抵住他的腰。她应是不熟,眸中带着疑惑,指腹在他腰间摸索一翻,才将将解开。
他蓦然想起那天晚上也是这样一双手,湿哒哒滴着水,捧出二钱碎银要向他道谢。
顾青川的目光不经意滑过她的颈,墨发遮盖,耳后却白皙如雪,雪痕一径下落至紧缚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