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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妙华带着春喜出了碧梧居,林瑜抱着她们的行李跟在后面。马车停在角门处,她得把这些物什搬上去。
她们的行李多是些衣物和首饰匣子,用竹篾编制的轻便箱箧装放,装了有两个箱箧,都给了林瑜拿着。
林瑜身量高,力气也大,箱箧叠放抱在身前,行走起来并不显得粗蛮笨重,反倒有种女儿家的爽朗利落。
到角门后,她们才发现这儿停了四辆马车。
这次去寺庙的人只有二太太和三姑娘。即便丫鬟们并着箱笼物件占去两辆马车,还是多了一辆。
林瑜还未细想,答案自己出现了。
“母亲,妙华妹妹,妹妹。”
顾云平含笑走来,他本就男生女相,斯文好看。今日穿着身柘黄漳缎直裰,腰间别了条牙白的汗巾,头顶束发嵌宝白玉冠,越发显得清俊有貌。
一出声,好几双眼睛便朝他望了过去。
林瑜侧身让至路边,余光瞥见妙华似是不高兴,脸撇向一侧,可眼睛却还是时不时留意着顾云平那个方向。
车帘子由车夫牵起,顾云平笑看着车内,“怎么你们三个坐在一起热热闹闹,要把我孤零零撇到一辆马车上坐着?”
二太太嗔他:“你这无赖,自己起得晚了还怪上别人,就该马车也不留,叫你走路过去。”
“那可不成。”顾云平踩上马车,似是不经意般瞟了妙华一眼,“母亲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最受不得冷清,一刻钟不理我,就要心如刀绞了。”
妙华脸颊腾地变红,立即偏向另侧。
林瑜听不下去,转过身,冷不丁透过车轩瞧见后边马车上的春喜,灰沉着一张脸。
委实是很复杂的男女关系。
车辕辘辘驶离国公府,目送老板和同事离开后,林瑜捏捏小臂,兀自回了碧梧居。
躺上竹榻小憩了会儿,她爬起来,在抽屉里拿出一沓画着花样子的纸张。挑出几张后,她打开针线箧,拿起昨日才取了针的绣绷,又缝起了荷包。
竹篮快要填满,林瑜打算再做两个交给人一起拿出去卖钱。
到手的银子才让她安心。
及至一轮通红的夕阳落入窗间,林瑜便放下针线,舀水在石阶上洗了手,回屋打开珍珠膏,挑起豆大一块抹在手心。
林瑜大学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当初为了赚钱咬牙学下来的本事,眨眼变得毫无用武之处。
这边的女子就业面比她想象中还要狭窄,没有本钱能做的事情更加有限。
林瑜小时候倒是学了七年的国画和书法,可没名气的书法字画卖不上好价不说,自己还要惹来猜疑。
于是只得入乡随俗,学起了自己根本不擅长的手工活。她现在这门绣艺,还是在姚府时花了三个月月例跟着府上绣娘学的。
好在学得不错,不止挣回学费,还攒下了不少。
只是还不够。
林瑜感觉自己似乎得了一种金钱饥渴症,总是觉得自己钱不够,对其有一种强烈又迫切的占有欲。
总是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把它们通通攒起来。
林瑜知道自己这种心理不太健康,可她不想控制,林瑜知道,失去钱自己心理一定会变得更不健康。
西南角的小厨房的方向飘着一二缕青烟,李婆子应还在厨里打下手。她是厨房里负责采买的主事,常有机会出去,林瑜一来这儿就和她打好了关系,不时做些绣品交给她卖。
挎起竹篮出门,王婆子又是不在。林瑜到了小厨房外,但见柴门紧关着,里面几人正在聊闲,不时有啧声传出。
林瑜贴近门扉,隐约听见里面提起了顾家大爷。
这位大爷的事迹,林瑜粗略知道点儿。
他幼年随定远将军定居在京城,新帝登基第三年,定远将军与夫人双双病逝,顾家大爷彼时只有七岁。
因着山迢水远,并未回杭州老家,而是由双亲的挚友,当时还是大理寺寺正的文正松接到了身边,代为抚养。也是为此,国公爷的爵位才落到二老爷身上。
这位大爷年少有为,道成十五年的进士。殿试时只十七岁,是一众进士当中年纪最小的。被皇帝钦点为榜眼,进翰林院当了庶吉士。后外放江西九江当知县,时年遇水灾,他修渠分洪,安抚流民,赶着当口还查办了一起贪污二十万两赈灾银的大案。
他这次回来,妙华的亲事就有着落了。
林瑜舒一口气,后退十几步,有意提高声音,“这门怎么关着?莫不是我来晚,都歇去了?”
笨重的脚步声走近,门扉向内拉开,却是守门的王婆子。
她今格外热络,“雀儿姑娘,你怎么往这儿来了,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她瞥了眼林瑜臂间的竹篮,主动搭话道:
“厨房这时候哪儿还有好东西,我儿子现在在外边,他正闲着,我叫他带你去买。”
“不用麻烦。”林瑜未多迎合,绕开了她,“李妈妈在不在?我给你送些东西。”
“雀儿这时候来了?我在这儿。”腰厚身圆的婆子从灶后站起身,看见林瑜臂间的竹篮时惊讶一回。
“前几日还说在忙,香囊帕子卖一次要二三十样,这时候就做好了?”
她两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栽头埋进篮子里看,里面的帕子有黄绸的,粉绸的,香囊亦是各色齐备。依着颜色,上面用不同的绣线绣了葡萄,丁兰,如意结等等花样,还有好些没见过的花纹。
李婆子诶呦了声,“雀儿姑娘手巧,这花样是越来越好看。我今早还说现在到处都在用织机,帕子没以前卖的好,这下可不担心了,哪家的木头疙瘩能比得上姑娘手巧。”
林瑜惯性互捧,“有您这张嘴在前面吆喝,谁还忍得住不买。”
李婆子就吃她这套,笑得见牙不见眼,猛一张嘴,喉间跟着发痒,把竹篮拿开,自己弯向另侧咳嗽起来。
林瑜连忙拍她的后背,待她平复些后,道:“忘记与您提,这篮子里还放了两颗丁香丸,您平日总被柴火熏得咳嗽,这药丸子是润嗓子的,回去泡水服一丸子,嗓子能好过些。”
“难为你记得这种小事。”李婆子心头涌起一阵暖意,“我这锅里还剩了碗精瘦精瘦的扣肉,你带回去吃。”
林瑜笑笑,“扣肉您自己留着,我才用过饭,肚子撑着呢,就先回去了。”
“你这小丫头总是客气。”李婆子没奈何摇头,爽朗道:“老规矩,过一日来拿钱。”
林瑜笑脸应是,出了小厨房,王婆子跟过来还想说些什么,林瑜侧身一福,“我先走了,您趁早回。”
说罢不等回应,快步离开,浑没注意身后那道黏上来的目光。
王婆子直望着她的身影走远消失,眼珠子骨碌一转,问身旁道:
“这雀儿姑娘生的一双巧手,又会绣帕,又会缝裙,不止自己有月例,听说每到换季,园子里的丫鬟都来找她做衣裳?”
李婆子:“可不是,那些人要找雀儿绣些什么,可得领了月银早早地去问,晚了不定能排上。”
王婆子心念一动,凑到她身边。
“果然还是老姐姐的眼光好,会识人,这雀儿不止能赚钱,知道务实,长相也端端正正,真格儿比那些大家闺秀强多了。”
听她把林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李婆子得意杨眉,正要循着这话吹嘘两句,蓦地被王婆子挽住手,她问:“老姐姐,你什么时候认她做干女儿?”
李婆子搡开她,“我孙子都三岁了,认雀儿当干女儿做什么?”
“当然是出来做媒,把她嫁给我儿子了。”王婆子对她挤挤眼。
“我儿子相中了她,两月前我向她提过一回这事,这雀儿怕羞没当面答应。现在就差个合适的媒人在中间说合说合,你老就正合适,若是能成,少不了给你包个大红封。”
李婆子半信半疑,并不稀罕她这大红封,“你说雀儿怕羞没答应,是怎么个怕羞法?”
“还不就是女儿家那样么。”王婆子一面说,一面想起她当天找雀儿说亲的场景。
那是个晴天,林瑜听完便礼貌笑了一下,继而道:
“还是为令郎另则良缘罢,我不合适。”
她是个体面人,想着还有一阵子才能离开,和王婆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欲撕破脸给自己添麻烦。却不想在王婆子眼中,又是另番意思。
“这小妮子低着脸要说不说,忸忸怩怩不答应,但我能看出,心里头还是愿意的。”
王婆子推着李婆子的手,“你可得帮我劝劝,我儿子就相中她了,等她进门,我家盖了新房子,到时候少不了给你这个干娘一份彩礼钱。”
一长段话中盖房子三字尤为突出,李婆子恍然大悟,她们家去年才因着一场伤人的官司赔了不少钱,哪有银两去盖新房子?原来是等着雀儿这丫头进门,去掏她这几年做绣活攒的钱。
这种缺德事竟还与自己商量,她当自己是什么人?
李婆子啐她一口,撸起袖子重新进厨房,“老货,快关上你的这张臭嘴,我才不做这起子亏心事,再吵嚷当心我往你嘴里塞茄子!”
王婆子暗骂这婆娘不识好歹,捉了裙跟上去,好声气道:“不说就不说,你凶什么,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值当为个丫头作废?”
李婆子冷哼一声,拾起一把柴火添进灶内,冒出的烟气将王婆子呛得直咳嗽,她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事儿是我不对,我先回去,明儿再来找你。”
出得门来,王婆子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暗暗朝后啐了口。
说几句好话还拿上款儿了,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不成?
你不帮老娘,老娘有的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