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动声色的准备,总算不负苦心一击即中。
随即,宫中便隐隐流露出些喜气。
庆泽已经放了话,国不可无後,择吉日立後!
朝臣还正沈浸在军事胜利的喜悦中,消息传出,顿时炸开了锅。
不同於之前立风月为月妃时的风平浪静,这一回,可是热闹得很。庆泽坐在高处,冷眼看旁人口沫横飞。
立後自然是在众妃子中挑选。朝臣们分成两派,老成持重的坚决反对立风月为後,声称自古从无此说,祖制岂可擅改?可他们又提不出个人选。这几年新提拔的一些青年小臣坚决拥护立风月为後,声言风月於昊国功劳无数,贤德聪慧,正是立後的不二人选,自古虽从无男後,可祖制中也从未规定不得立男人为後。
一时间,朝议纷纷,两派争执尖锐。
昊王欲立男人为後,也迅速传遍天下。
朱雀得到消息,大笑不已。岩狩黑著脸看完帛书,几乎怒发冲冠!
他额角青筋暴跳,将一身的绝世优雅完破坏到荡然无存的地步,然後他僵硬转身,大跨步朝外走去。
“咦?你要去向我家大王贺喜吗?”朱雀笑嘻嘻地问。
岩狩猝然停住,猛然转身吼道:“我去阻止他干这种荒唐事!”
朱雀挖了挖耳朵,叹道:“说到底,你还是个俗人!王後怎样?不是王後又怎样?大王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岩狩一听,顿时如清霜落枯草,再没了半分气势。他站在那里,背对著朱雀,慢慢红了眼眶。
一双男人的赤脚,在他身後停下,两条手臂如蛇圈住他的腰,男人动听的声音在他背後呢喃:“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处於立後风头浪尖上的,自然是风月。
他已经一整天没搭理庆泽了!白天闹个气也就罢了,可这大好春宵,他连碰都不让碰,著实让人难忍。
庆泽躺在他身边,恬著脸来哄:“月儿别生气了!我不也是觉得愧对月儿一壶冰心,想做个补偿麽!”
风月不理他。
“你以前不是答应过了麽!”
风月继续不理他。
“不说话就是不生气了啊!乖……”一双狼爪摸过去,飞快拽开小衣。
风月突然翻过身来,却又咬著嘴唇不说话。
庆泽莫名其妙,搂过他温柔问道:“到底怎麽了?”
风月长长叹了一口气,郁闷道:“我现在真的觉得,做不做王後,有什麽要紧?反正我有你就够了。以前还有些委屈,现在你听他们吵吵的,什麽感觉都没了!只想和你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庆泽心中登时软了,紧紧抱著他,道:“就是你总这样想,我才一定要给你个屹立於世的显赫名分!两心相连,世上人都能做到,我能给你的,其实不比寻常人家的多。反倒总让你为我挂怀。”
“好啦……”风月嘟著嘴道:“我倒是觉得,现在想想怎麽收拾这个烂摊子比较实际一些……”
“这就不劳王後费心了!”庆泽笑起来,亲亲那鲜豔小嘴:“结婚是咱们俩的事儿,最後当然还是我做主!”
“凭什麽你做主?”风月叫道:“应该我做主才对!”
庆泽哈哈大笑,转身掀起春光无限。
风月无双(4)15
岩狩九年七月初,昊王下诏书,立月妃风月为王後。庆典定於当年九月初九举行。
消息一传出,天下大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没有人敢跑到风月面前嚼舌根,昊王态度强硬,反对的老臣们也不敢再吭声。
然而没多久,成王黎姜再一次出现在风月面前。
这一次,他提前明明白白写信告诉庆泽,要来青城。
庆泽接到他的信,沈默半晌,艰难地对风月笑笑:“他终於忍不住了。我和他,终有一天要刀兵相见。但我俩逐鹿天下,需要公平。就像他给我十年时间一样,他也需要先解开一个心结。”
月盟,风月单独的房间。
黎姜一身绛蓝,慢慢踱了进来。高大的身形敛隐著帝王之气,稳稳站在风月面前。双瞳凝聚著不见底的漆黑,带著难懂的感情,直视风月。
看见这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男人,风月微微有些颤抖。
房间很静,只有他们两个人。黎姜就这麽望著他,久久没有说话。
风月终於忍不住:“想说什麽?”
黎姜轻轻笑了笑,那笑容让风月有些怀疑自己面前坐的,究竟是个王者,还是个温柔的兄长。
“我不能让你做他的王後。”黎姜说,声音很平静,却有让人无力反驳的威严。
不同於庆泽骨子里透出来让人慑服的巍巍气势,黎姜的威严如平静的江河,似乎毫无危险
,却更加致命。
风月道:“我不是无双,你不要干涉我们。”
黎姜眉头一皱:“你就这麽想做王後?”
“不,”风月摇头:“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漆黑的眼如夜空般深邃遥远起来,黎姜平静地说:“如果你们只是在一起,不图什麽名分,我也不会早早来接你回去。”他的平静里,是决口前危险的瞬间。
黎姜说:“母後病重,你必须回去。”
风月一怔,他母後病重,与我何干?
又听见他说:“我知你恨她,可你毕竟是她亲生。你我一母同胞,我若让你做了庆泽王後,岂不是与他结了亲家。日後两国对阵,你要怎麽办?”
风月张著嘴巴,如坠重雾般愣愣地看著他,脑袋里面轰隆作响,再也听不见一言半语。
黎姜与无双,竟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庆泽似乎早已探知此事,可为什麽从来不说?
一片混沌之中,听见黎姜平稳却不容抗拒的声调:“双儿,随我回国。”
风月本能的拒绝:“不,我要和庆泽……”
“双儿!”漆黑的瞳仁精光暴涨,黎姜低沈的声音有著浓浓的霸道:“我既然说了要给庆泽十年时间,我俩的交锋就应是在四年之後,而不是现在!”
这声音如同极低的气压,压得风月不得不喘著气方能延续呼吸。
他终於明白,庆泽什麽不说,是要让他能以最为自我的方式去面对这个命中注定无法逃避的男人,而不必拘泥於过去恒定的事实。
他,是庆泽与黎姜之间平衡的支点。
风月摸摸脸,那麽发达的泪腺,此刻竟然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毛笔,认认真真在纸上写了几个扭曲的字:等我回来。
黎姜看著他拿笔的蹩脚样子,还有那几个跟鬼画符一样的字,微微皱了皱眉头。
“什麽时候走。”放下笔,风月已经站了起来。
“现在。”黎姜简单回答,深深看了看他,问:“如果你想和他告别,我在这里等你。”
风月摇摇头:“我怕一见他,就後悔了。”
黎姜又一皱眉,道:“走!”
说著,拉起风月的手,一步步朝外走去。
风月暗自忍耐,任凭他拉著,终於还是忍不住,在一脚迈在门外的时候回过头来。
夏天干爽的风,在人去楼空的房里飘荡,吹起桌上雪白的纸,能看见上面有四个墨黑的可爱的字:等我回来。
眷恋的眼泪,再也无法阻挡。
风月无双(4)16
一路走到黎姜带来的马车上,风月走得极慢。
一步一回头,步步泪盈盈。连风月自己,都觉得很煽情。可偏偏的,那泪珠儿像是人家的,怎麽都控制不住。
若是时间就此停住,该有多好?哪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却也是在他的土地上,他的掌握中。
多情总被离别苦,此去茫茫,何时是归期?
不怕不怕,他会等我。
风月流著眼泪,一声不响坐进马车。
车帘轻声垂下,盖住眼前铭刻於心的景物。
马蹄声响起,车身微微一摇,走一步,远一步。
忽然一只毛茸茸的黑手,拍了拍风月的肩膀。
风月抬起泪眼,看见祥善不知什麽时候钻了进来。
青龙面色苍白,颤抖的手拿著一张纸来到寝宫。
“走了?”庆泽半躺在大厅里高高的长椅上,一只脚踏在地上,另一只踩在椅上。头稍稍向後仰起,虎瞳紧闭。
青龙呼吸急促,好半天平稳下来,沙哑问道:“为什麽……”
庆泽慢慢张开眼,转头看向他,瞳深如渊,“我受黎姜一份诺言,这便是代价!”
青龙慢慢走上前,将风月临别留字奉上。庆泽看了一眼,随即放下,又闭上眼。
那纸,有意无意地搭在了他的胸口。
“大王……”青龙深吸一口气,“大王後悔了麽?”
好一会儿,庆泽低沈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你跟我许多年,总该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张开眼,看著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喃喃道:“月儿月儿,我如何放得下?”
黄尘驰道,马蹄飞扬。路旁绿树披夏风,哗啦做响。
黎姜靠著窗户,看著外面倒退的景色。
对面坐著脸色苍白的风月,脚头上还有一只红毛猩猩。
渐行渐远,成国就在眼前。
“双儿。”黎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以听见,成王的心中温柔一片。
“双儿,饿了麽?”
风月不看他,摇摇头。
黎姜抚了抚他乌黑亮泽的发丝,慢慢抚上他的脸,心疼道:“才几日,你就瘦了好多。”
怎不消瘦?风月总思念庆泽。吃饭的时候,想起庆泽每每执了爱吃的,亲手喂他,再寻常的东西都觉得格外香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