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给她乌雀,告诉她我哥早就腻了厌了,让她死了心然後自杀。乌雀死得很快,不会有什麽痛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只是没想到……”
风月听得心惊,却没有勇气掰开庆泽的手去看他一眼。却听见庆泽冷笑一声道:“这麽说来,当初我若是听信桑蓉的话立刻伐平,倒是昏庸的了!”
颖术不理会这些,只轻声道:“求大王将我们葬在一起吧。”说完,风月又听见一声绝决的兵器入肉的声音,眼泪顿时滚滚而下。
庆泽沈默片刻,倒真的让几个士兵挖了个坑,将他们二人草草埋在了一起。可怜永昌两个得力的儿子,平国两个尊贵的王子,就这样悄然葬於异乡山野,没有低沈长鸣的丧锺,没有隆重的王子葬仪,没有亲人哀切的追思。黄土一抔,便是黄泉不归路;来年春日,可有双燕来衔泥?
风月躺在庆泽怀中,流了一阵子泪。庆泽也不安慰他,只是紧紧抱著。
颖瑜颖术两人固然应得如此,可多少有情人因此乱世不得相聚,生离或死别,终身魂梦相牵一生相思为伴。风月被虏走一趟经历一番,彻底品味了相守的不易与弥足珍贵,泥土中合葬的两具尸体是最好的教科书,心中不住祈祷,为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也好,为那个统一天下的理想也好,在这之前,请让我和庆泽终身厮守,我愿陪他面对一切哀伤仇怨与欣喜甜蜜,恐惧血腥和艰难险阻。
长出一口气,轻抬头,看见庆泽黑暗中闪亮的瞳眸正看著他。秋夜无星,虎瞳灿比星河。
风月长长吸口气,再吐出,只觉胸中浊气尽散,只是浑身软的厉害。懒懒靠在庆泽身上,道:“原来我这毒中的这麽不明不白啊。”
庆泽却说:“那乌雀无色无味极其珍贵,颖瑜当然知道桑蓉定会送毒药进宫,说不定也料到桑蓉必定失败,才由著颖术拿毒药给她。她那种女人,怎麽会乖乖自杀?只不过这些过节,颖术定是不知道的了。”
天蒙蒙亮,轻骑已经翻过山。秋雾薄,寒气重,庆泽怕风月再受了寒,命士兵们就地休息。白虎便指挥人手挖坑生火,找水煮干粮,青龙点了五十来个人,去不远处的林子里打些猎物。
桔香小心翼翼拿温水给风月擦手。他手上旧伤已经愈合,新肉初长成粉嫩嫩,倒也不怎麽显得伤口狰狞了。庆泽抱了他坐在火堆旁,风月担心问道:“万一黎姜追来呢?”
“放心吧!他定不会在这里堵截我们。”庆泽胸有成竹道:“此处没有直接到昊国的路,我们只能往西返回岩京,再从岩京回去。黎姜定会在我们去岩京的路上布好了几千人马等著我们。”庆泽自嘲笑道:“这样,还显得他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反衬得我们伧伧惶惶的。”
风月扑哧笑出来:“怎麽听上去像是故意显摆啊!”庆泽也是一笑,眼中却多了点意味深长。风月转眼又担忧道:“那我们要怎麽回去?沿著山路走吗?”
庆泽摇头:“不行,一则补给不够,二来,”他摸摸风月的头说:
“你发著烧,不能在路上多颠簸耽搁,要尽快回去才行!所以我们还是走大路。”
“那岂不是自投罗网?”风月眨眨眼:“你这麽说的话,是不是又安排好了?”
刮刮那个小鼻头,庆泽笑道:“真聪明。”
风月也是灿烂一笑:“啊,我真是找了个聪明而且不绝顶的老公啊!啧啧,我都佩服我的眼光,这麽准!”
两人哈哈笑起来,昨夜的阴霾一扫而光。
天色大亮,东边天上金光甫出。青龙率先独自回来,马上挂著十几只山鸡野兔。庆泽笑道:“快洗剥了,让祝睢来烤!”青龙便下了马,将一只山鸡掂下来。风月看他背影单薄许多,不由难过道:“尧哥哥瘦了好多,定是为我担心了。”庆泽摸摸他,没说话,青龙倒是回过头来冲他笑笑。轻雾蒙蒙,天上那道金光照著他的半边脸,竟是言语无法描述的洒脱与英挺,看得风月呆了好一阵。
那边祝睢骑马跑了一夜,早已疲惫不堪,部人马里头除了风月是个不会武的,桔香是个小姑娘家,就剩他是个无用文人。几天下来,和大王的这些亲兵倒熟识了。庆泽叫他时,正偎著火困得要死,赶紧揉揉眼奔到这边来。
一个士兵笑道:“你说祝大人知不知道烤山鸡是要先拔毛还是先泡水?”
另一个笑说:“我看他定是先去找刀子杀鸡!”
果然,那边庆泽和风月正好笑的看著祝睢手忙脚乱的找了刀子团团转著准备杀鸡。两个士兵的话分毫不差的传到祝睢耳朵里,他惊异的回头问:“咦?吃鸡不是都要先杀了吗?”
风月和庆泽一听,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庆泽道:“祝睢,你看看那山鸡,是活的还是死的?”
祝睢转头一看,果然是死鸡,脸上顿时一红,手足无措地停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桔香笑完了,过来拉走他,道:“大人真是读书读多了,书上怎麽说,大人
就怎麽做。”祝睢讷讷著,心里却道,以後可不敢信书上的了。
不一会儿,一条香喷喷的烤鸡腿便送到了风月嘴边。那五十来个打猎的也陆陆续续分成几队回来了,果然是大王身边的亲兵,个个都是神射手,猎物在马上挂不下直拖到地上。深秋了,小动物们也尽量吃饱喝足了准备逾冬,个个油满肠肥,倒便宜了他们的口福。
一时间,临时营地里肉香四溢。
风月吃的,是桔香专门带著调料烤出来的,十分鲜美。纵然发烧毫无胃口,风月还是勉强吃了整整一条鸡腿。当然,这少不了庆泽好一通哄著才肯咽下去。
放眼四顾,都是豪情勃发的少年儿郎。远离父母家乡,只为自己和庆泽的平安。风月心中一阵感动,喝口水,问道:“神耳呢?是不是联络带来的那七千兵马了?”
“不是。”庆泽道:“我离开岩京的时候就把那调兵符留给朱雀了。虽然眼前情况不妙,但也不是和成国打仗的时候,他会视时相机而动的。”又叹道:“我固然想为了你和黎姜开战,胜也好败也罢,只盼你能在我身边。可他黎姜坐拥松岩王朝的半壁江山,昊国仅得一隅,我们不能轻易以卵击石。你看这些将士个个年少神勇死心塌地,我若是让他们上战场厮杀,他们定会奋力拚搏毫无怨言。可是身为一国之主,明知道就算他们拼力战死,昊国现在也不可能战胜成国,怎麽还能让他们轻易赴死?”
风月眨巴著眼,故意洋腔怪调著惊叫:“啊呀,大王圣明啊!”又想起朱雀小孩模样,不由笑道:“他要是到了军营,将军们定不相信他们要听个小孩子的调遣。”
庆泽却说:“朱雀不会亲自去,岩狩会派他的心腹过去。”
“那神耳呢?”风月想了想,问:“难道,你让他去黎姜的老窝捣乱了!”
“没错!”庆泽学他的模样眨眨眼,惹风月笑的颠三倒四。
风月却不解:“你不是说玄武在那边吗?怎麽不让他动手?他熟悉形势,应该更容易得手吧。”
“玄武绝不能动手。”庆泽眯起眼睛,看著渐蓝的天空道:“我们费尽心机,死了多少人,玄武才得以立足,不能轻易让他浮出来。这趟任务,是个有去无回的!”
“啊?”风月半晌才问:“你是说……神耳明知必死,他……”
“没错!”庆泽抱著他站起来。东边一片金亮,鲜红的朝阳慢慢浮出云雾,是个极好的天气。夜那麽黑,终究融化於无极阳光之中。
迎著初升的朝阳,庆泽道:“他能这样为你我而死,是他毕生无上的荣耀!”
风月心中五味俱。那朝阳只有半边,却像是无数人鲜血浇筑的一般刺眼。若是神耳失败,他与庆泽处境岌岌可危。成国恃强无所畏惧,昊国目前却经不起大规模的战争。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神耳,以这个时代的忠诚信义来讲,是生命都比不上的荣耀。
两人看著朝阳缓缓步出云海,扫散寒湿的薄雾。
慢慢走了两日,到了柳穹。此处乃是平地上一个三岔口,西北到岩京,西南至成国,东南便是香泉。庆泽认准了黎姜若是拦截他们,定在此处!
上午阳光甚好,不料走著走著天气阴沈起来,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著,肃煞的风呼啸而过,吹得人心里发寒。
五百多人不紧不慢地走向三岔口,果不出所料,通往成国方向的道路上,整整齐齐的是成国那五千铁骑!远远望去,仿佛黑云沈坠,又如铜墙铁壁。成国黑色的战旗,迎著猎猎秋风急急飘荡,呼啦啦震天的响。
远望去,肃穆的黑色,飘动的黑色,压抑的黑色,致命的黑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庆泽驻马而立,五百人的队伍在这庞大的军队面前依然腰杆笔直,意气风发!庆泽目不斜视,直盯著对方阵前那个绛蓝人影,毫不畏怯,毫不回避,毫不退让。
风月手心是冷汗,因为发烧浑身无力,便靠著庆泽,抬眼而望。那绛蓝人影,可是无双致死无解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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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蓝人影身边,有个白袍人。
两方对峙之中,只有他驱了枣红马从容不迫的穿过中间空地,那人身材欣长白衣白靴,乌黑的发随风飘起,仙人一般独自朝庆泽这边而来。
近了,风月方看清楚,此人英眉如远山,鼻梁秀挺,一双眼眸闪亮却带了些微媚色。可他那媚色又不俗不豔,神情淡然高雅,倒是浑身有股子说不出的令人豔羡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