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他从未尝过被心爱之人疼爱的滋味,所以总对我又羡慕又嫉妒,一会儿软一会儿硬。他那会儿,像是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又像是明知道该怎麽办却刻意逃避了,总之就是矛盾的很。我那时候说的话,他一定听到心里去了!”
危险中利用敌人的每一个暗示,都是解救自己的希望。若是一般人,此刻怕是早已兴高采烈四处宣扬了,他竟然为此良心难安。庆泽心中一叹,月儿确有许多智慧,又善察言观色,只是心肠太软,日後若想统一天下,少不得做些狠心事,到时他可受得了?53
刚醒不久,风月实在很难再睡著。刚刚和心上人团聚,总想多说说贴心话撒撒娇闹著玩一玩的。可一见庆泽憔悴的脸,又不忍了,忙劝著他赶紧睡觉。其实他又好到哪里去了?若不是这两层厚被子裹著,又喝了热汤暖了身子,那原本冰肌玉骨的一个可人儿,此刻定是个黄面病人。
庆泽这几日星夜赶路日夜不眠,又提心吊胆的,早已疲惫不堪。可见风月乖乖裹著被子缩在怀中,那困顿之感竟然丝毫也无。棉被太厚,他嫌热,便只盖了半个身子,斜侧著一遍遍描著风月的脸庞,越看越是心疼。
若是紧追颖术,无论如何都能在半路上将月儿救回来,怎麽也不会让他平白受了这许多苦处,偏偏那些个国家大事放不下,此刻想来,恍惚间分不清孰重孰轻。可叹月儿一片冰壶秋月之心,竟体贴明理到没有半句怨言,只赋了然一笑。就算是寻常人家,爱人被虏也要拼死相救,偏这王家要分个先後。想到月儿自受宠以来纵然处处甜蜜温馨,却没有几件事情是真正顺他心的,心里一酸,庆泽低头吻了吻风月额头鼻尖。
风月立刻睁开眼,甜甜一笑,看得庆泽心头苦不堪言。
“瞧你,一脸憔悴,还不快睡!”风月轻声嗔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庆泽的脸。
庆泽拉过他的手,将他又抱了起来放在怀里,裹好了被子,才深深望进他眼中说:“月儿,若我死了,定要你陪葬!”
风月听了眨眨眼,开心笑起来,偎著他道:“你说了要算数!”
庆泽嗯了一声,便微阖上眼,再不说话。
风月却知道他睡不著,想了想,终於还是问他:“我们现在,究竟是个什麽处境?”
庆泽正想说一切有我,风月又道:“我知道你不想我担心,可是你不告诉我,我更是担心。”
吸口气,庆泽蹭了蹭风月的头发,才说:“成国五千兵马,将香泉团团围住了。”
“什麽!”风月惊叫一声,“成国干嘛……”忽然住了嘴,潮红的脸上冷汗涔涔而下。
“月儿!”庆泽严肃起来:“记住我说过的话,就是我死了,也要你陪葬!”又柔声道:“不要想什麽乱七八糟的,我绝不许你为了我们脱身傻到自己乖乖送过去!你可知道,成国已经围了一天却不见动静,只围不攻是为了什麽?”
“什麽……”
“黎姜的狠辣,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却肯慢慢围坐到我们自己耐不住,你可知道……”庆泽将脸埋在风月颈窝里,暗哑道:“你可知道,他这是生怕你在乱中有什麽闪失!他不知道你现在是风月,只当你是无双!”
无双!又是因为这个神秘却不同寻常的名字,他究竟来自何方,作过什麽事情,都是一团云雾。
莫非他与黎姜情同非常?不然为何黎姜如此劳师动众?风月的心怦怦直跳,紧紧抓著庆泽的衣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天,他才喃喃道:“庆泽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地道?对啊对啊,我们挖地道,一直挖到香泉城外不就好了……”
“月儿!”庆泽捧住他的脸:“别怕月儿,我带来的那七千人马,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只要在这里忍耐几天就好!”
风月怔怔望著他,一脸不能相信的神情让人看了揪心。
庆泽心中清楚的很,黎姜就在香泉外驻军的营地中耐心的等著他们自动出来。他能想到让大军回来救架,黎姜焉能想不到?成国除了这五千,必定还有兵马在路上堵截自己的援军!突围毫无胜算,月儿还在生病……
香泉远昊而近平,故而庆泽在此处的势力一直强大不起来,平国先天就占了大半优势,这两年颖瑜得势,那神庙里头弄的是平国人。
不如让平国从背後出兵,庆泽琢磨著,如果能暗中调动神庙里的巫人,偷偷多弄些毒药来撒在水中,也许能迫得黎姜退去。只是水中下毒苦了这里的百姓,说不准,要死上许多无辜。庆泽一皱眉,顾不得这许多了!
当下起床叫来白虎青龙祝睢,安排这些个事情。又摊了香泉地图,商量起来。
风月瞧那地图上神庙的位置,背靠山而面临水,果然是个好去处。便随口一说:“神庙背後是山?那成国连山後面都围住了吗?要是没有,我们从山里出去不就好了。”
几人一愣,又都一笑,庆泽道:“这山是长乐山脉余支,成国再有本事,也没
办法把这山给围上!不过那山前唯一的入口便是神庙的侧门,如今庙里已经驻了成国的兵马了!”“啊?”风月躺在床上,沮丧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一出门,就会遇上敌人!”
“也不尽然。”庆泽低头研究地图,“城里除了庙中,其余都没有。”
黎姜对无双,还真是用心良苦……风月越想越怕,这时一个念头却在风月脑海中渐渐成型,顿时令他浑身焦躁,大汗淋漓。
庆泽见他不对,赶紧过来安抚。见他咬紧了唇,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决。怕他不小心咬破嘴唇,庆泽赶紧掰开他的嘴,轻轻按了按咬得鲜红的下唇道:“怎麽了,不舒服麽?”
风月垂目摇头,忽而道:“我大概知道一个方子,可以爆炸。”
“爆炸?”众人一愣。祝睢问道:“可是让东西像被雷击中一样炸开麽?”
风月点头说:“以前听说的土方子,可是如果数量大了,就、就会死很多人……”庆泽一听,知道他定是有了什麽新鲜主意,只是没上过战场不知道那种惨烈,是如今这种为了脱身而杀人所不能比的。便摸摸他的头发,不急不徐温言道:“说来听听。”
风月坐起来,拉著庆泽道:“有个制炸药的土方子,一硝二磺三木炭,就是硝石、硫磺、木炭屑,只要有这几种东西,混在一起放到一个密闭的地方,找了引信点燃,就能爆炸。”
庆泽看著他,突然一笑抱住风月道:“不如一试!若是能成,这次算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也救了我们!等我们脱了险回到宫里,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桔香也拍手笑道:“要真是能制成公子说的炸药,可要小心保密炸药方子了!”
风月也是一笑,却不大自然。庆泽知他虽然有些狡猾,爱捉弄人,但要是当真杀人,是怎麽都不敢的。可若要在君王身边久留,迟早要习惯杀戮,习惯阴谋,习惯血腥中的温情。就算是太残酷,他也要学著面对。
揉揉他的脸,庆泽道:“月儿,我本想联络平国,让他们安排人从神庙里偷出毒药来,然後在水中下毒,逼退黎姜。可这样,此处的百姓必然受毒水之害,死人之多更不在话下。你说,是炸了神庙然後我们走山路脱身比较好,还是下毒比较好?”
“炸神庙!”风月脱口而出,又苦恼道:“可是会有那麽多人因为我而死去,我都有些觉得自己是罪恶的了!”
“你错了。”庆泽又说:“他们不是为你而死,他们是为了自己的信义而死!那些驻守神庙的成国兵士,哪一个不是提著脑袋走路?身为士兵,就要有为国捐躯的信义!”
风月无语。他知道庆泽是想安慰他,同时也知道庆泽说的都是事实。相比之生前高度发达的物质社会,与此时低下的生产力相对应的,是此时人们无上的信义观念。可以为国家死,可以为主君死,可以为恩人死,可以为爱人死,可以为承诺死,可以为良心死。生命在他们眼中不再是最最宝贵的,甚至是轻於鸿毛的,而那愚拙但是坚定不移纯朴真挚的恪守信义原则,是他们心中屹立的泰山,是这时代最可敬最灿烂的精华。
想要立於此世,便要先顺於此世。虽然视生命为最珍贵,虽然不能完理解他们心中的信义,可是风月想了想,还是笑笑说:“你放心,我不会乱想。”
庆泽知道他一向聪明,也放下心来。几人又是一通商量,这才定了计策。
翌日。
祝睢拿著个丹方,一路急急忙忙往神庙奔去。到得庙门口,一位小巫童拦住他,恭恭敬敬施礼道:“今日不开炉,大人请回吧。”
祝睢也施一礼道:“在下昊王随侍,大王爱宠身患重病急需大量丹药续命,还望面见巫老,恳请代为通报!”
小巫童一听,还施一礼,立刻飞奔进去。
不多时,小巫童又来通报,请他进去。祝睢这才稍稍送了一口气。
暗暗捏了捏手心里的丹方,赶紧随小童入内。
巫老鹤发童颜,到真像位世外仙人,神庙内装饰古朴,丹炉内余烟嫋嫋,让人如坠云雾,十分虚恍。只可惜此刻他的四周,是神情严肃的成国士兵,不免大煞仙骨。
祝睢向他施了一礼道:“若不是大王的宠公子病重,定不敢前来叨扰。”
巫老瞄了那些个士兵一眼,道:“不知尊公子所需何药?”
祝睢便将丹方呈上,恭敬答道:“我家公子本有宿疾,近日又受了风寒,以至宿疾入骨。这张丹方,乃是公子以前常服的丹药,烦劳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