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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沧溟雪域时她并没有受伤,记忆也只停留在那刺眼的光芒中,后来苏醒时已经身在雪域边境的万法殿里。
同传闻中的一样,本该跟着她的剑离开雪域的一众同门弟子皆生死不明,凭空消失,仅剩两个重伤的弟子苟延残喘,张口便说是沉云欢害死了其他同门,甚至不给沉云欢对峙的机会就重伤死亡。
沉云欢被师父带回仙琅宗后,在一个昏暗窄小的房间中关了两日,期间无人送水食,导致她的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差。
两日后她被人带出房间,勉强吃了些东西,稍微有些恢复之后便被提去审问。
当时她师父坐在中央的高座,两侧分别是宗门内的长老,诚如世人所言,沉云欢的性子过于自我,致使宗门内一些师叔师伯并不喜她,从前是看在她天赋绝顶才多加忍让,如今她灵骨尽断,灵脉消失,又被指控害死了所有带出去的同门弟子,自然要面对非常严苛的问责。
昔日慈祥和蔼,总是笑眯眯跟她说话的师门长辈换了副面孔,面红耳赤地斥责她的品行,仿佛她在一夜之间变成非常可憎的恶人,围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问她为何要弃同门弟子不顾,害死那么多师弟师妹。
师父坐于高处,昔日宠溺的眼神也变得冷漠,满脸失望地看着她,说:“沉云欢,你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仙琅宗留不得你,即日起你便不再是仙琅宗的弟子,与为师也再无瓜葛,另寻出路吧。”
沉云欢觉得有无比沉重的大山压上了心头,满心迷茫中生出无数惶恐,急切地想要解释,辩驳,可记忆中一片空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不明白在雪域到底发生了什么,灵力全无之后的笨重身体让她如坠深渊,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纵然她奋力想要爬起,那些鄙夷和诋毁的话化作黏腻的污浊死死缠住了她,将她用力往下拽,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和仙琅宗的所有人离她越来越远。
沉云欢手指一痛,意识瞬间从惶惶不安的梦境中抽离,睁眼就看见师岚野的脑袋悬在上方,正垂眸看她,墨眸澄静平和,一下子让沉云欢分辨出现实与梦境,急骤的心跳慢慢趋于平静。
她低下头朝自己的手看去,发现自己的小拇指正被师岚野的手压着,正是痛感传来的原因。她龇了下牙,“压着我手了。”
师岚野将手抽走,坐直了身体,慢悠悠地问:“在做噩梦?”
沉云欢坐起来,揉了揉尚有些困倦的眼睛,嘟囔,“算不上噩梦,只是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
她看起来神色不霁,心情恹恹,师岚野便也没有深问,只告诉她饭熟了,喊她去吃饭,并不提她方才用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袍,皱着眉头胡乱喃喃的样子。
沉云欢很快爬起来收拾好自己,神色恢复如常,夜间的梦似乎没有对她造成影响。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她的情绪都很低落,总是发呆出神,双眸虚虚地落在一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被沉云欢教训过后的两人没胆子再来,师岚野依旧早出晚归,走时沉云欢捧着碗出神,回来时她坐在草椅或门槛边发愣,看起来意志消沉,话也少了许多。
在连续三日带了糖棍回来依旧没有改变沉云欢的状态后,师岚野入睡前提出,“明日跟我去镇上吗?”
沉云欢听闻,一个翻身过来,面朝着师岚野,“你要带我去镇上?”
师岚野面朝屋顶,躺得板板正正,“你伤势已好,外出走走也有益处。”
沉云欢顿时有些高兴,她在这小屋子里也确实闷得厉害,老早就想出去了,不过还是保留了一丝骨子里的警惕,“你不会是想喊我与你一起去镇子里做活吧?”
师岚野回道:“明日逢集,镇上热闹,可休息一日。”
沉云欢当即笑着答应,随后想到一个问题。仙琅宗的群山坐落于偏僻之地,距离最近的镇子也有一段距离,她前几日打那两个人时过于用腿,才愈合的脚腕疼了几日,行不了那么久的路,就问:“若是我走半道上骨头又开始痛了怎么办?”
师岚野道:“有车。”
沉云欢倍感惊喜,“是马车吗?”
师岚野沉吟片刻,“差不多。”
隔天沉云欢站在一头瘦小的驴子面前,半晌没说话。这驴子两只耳朵竖得老高,眼眸半死不活地耷拉着,优哉游哉地嚼着师岚野喂到它口中的干草。它身上套着绳索,后面拉着一辆两轮板车,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放。
沉云欢:“……”这就是师岚野口中的差不多。
考虑到师岚野手头紧,沉云欢也没有那么多的苛求,默默爬上了后面的板车,将干草拢在一起枕着,摆出一副已经坐好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师岚野摸了摸小驴子,在它脑袋上拍了拍,随后坐上驾车的位置,拽了拽缰绳。驴子从鼻子里喷了两口气,随后慢吞吞地迈开步子,拉着两人离开了师岚野破旧的小屋。
今日天气晴朗,大片厚重棉白的云朵也遮不住蔚蓝苍穹,金光一泻千里,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峰披上晨曦。因为是春天,飘来的风和煦温暖,带着很繁杂的味道,有含苞待放的花朵,沾满露水的草木,各种味道混在一起,是别样的清香。
从前沉云欢来来回回都在高高的云层中穿梭,疾风穿衣而过,闻不到这么复杂的味道。
她躺在板车上晃着脚,听着飞鸟的啼声从左耳进右耳出,在颠簸中慢慢睡着。
这驴子看起来瘦巴巴的,走路又慢,隔段时间就会停下来,莫名其妙地要休息,沉云欢好心地提议往驴屁股上踹几下,被师岚野拒绝。他不急着赶路,于是让驴子停在阴凉地,等驴子休息好了再继续上路。
就这么在路上蹉跎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镇子上。
逢集的镇子果真热闹,道路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各种小摊挤在一起,叫卖声从街头喊到街尾,热闹至极。
这镇子并不算大,但很繁华,因为是最靠近仙琅宗的城镇,每年夏冬二季仙琅宗都会开山门,前往仙琅长阶的人数不胜数,妄图攀越高峰从而成为仙琅宗的弟子。
沉云欢从未来过这里,她下山去民间只去两种地方,一是去需要除妖镇邪之地,二则是那些名山胜水的大城,所以便是这镇子一直在眼皮底下,她也从未踏足过。
师岚野将驴子牵进了一家铁匠的棚中,似乎与打铁的老头熟识,让人帮忙照看,而后带着沉云欢顺着拥挤的人流进入了街道。
这镇子比不上那些仙门大城,售卖的东西也都是些用来把玩的小玩意儿,纵然沉云欢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被这里热闹的气氛熏染,情绪跟着高涨起来。她眼力好,在人潮之中精准地找到了卖糖棍的商贩,拉着师岚野去买。
这东西一文钱两个,便宜得出乎意料,她还以为今日能多买几个,结果就看师岚野动作缓慢地往袖中摸索,最后只摸出来一个铜板。
沉云欢因为师岚野的过于贫穷而感到愤怒,但是想到她自己身上也是一个子儿都没有,暂且忍下了这口气,最后买了两个糖棍,一个咬在嘴里,一个攥在手里。
路边的小摊五花八门,喧嚣声不绝于耳,沉云欢只是一时看着新鲜,实则对这些东西都没有太大的兴趣,走走停停玩了个把时辰,正觉得累时,前方忽而传来哄笑声,在本就嘈杂的环境里也十分惹人注目,沉云欢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穿过人群寻着热闹而去。
到了就看见众人围着的是一个剑摊,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剑,还有一些零碎的插在桌前的空地上。卖剑的是个七旬老人,手里正拿着一把剑向旁人介绍。
沉云欢见众人都笑话他,便好奇地朝身边人询问这老人说了什么,只听那人答道:“此人好笑,说沉云欢在他这里买过剑,谁不知道沉云欢手里的不敬是大夏灵剑榜排行第一的剑,怎么会看得上这些破铜烂铁?”
沉云欢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热闹还看了个凑巧,看到她自己身上来了,笑着应道:“也是哈。”
这种情况很寻常,毕竟她也是万众瞩目的人物,经常有商铺打着“沉云欢看过”“沉云欢买过”之类的名号来吸引客人,不足为奇。
沉云欢看罢了热闹,转身要走,肩膀撞上站在旁边的师岚野。他站着一动不动,没有避让的意思,沉云欢抬头望他,“怎么了?”
师岚野的视线落在那桌上摆放的一排剑,淡漠的眸光来回巡视一遍,问道:“想要一把新的剑吗?”
沉云欢轻哼道:“我要这些凡剑做什么,况且我的剑又没折,只不过暂时放在仙琅宗而已,我迟早要拿回来的。”
话音刚落下,人群中骤然传来高声叫喊,喊的正是沉云欢的名字。
吵闹的环境静了一瞬,沉云欢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去,就见斜对面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高八尺,穿着紫金衣袍,腰间戴着两串玉佩,头顶银冠脚踩锦靴,瞧着很是富贵。
他两三步从人群中走出来,斜着嘴角笑,盯着沉云欢,“总算是叫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