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禾月没想到前朝与现在竟然风气差别如此大，要知道本朝女子向来以贞静贤淑为上，就算是陆禾青出门也会装得安静些。
未出嫁前的女子不能够见外男，甚至自家兄长七岁后都尽量避免见面，当初刘氏就是以此为借口把她关进小院，美其名曰未来太子妃应当纯洁无瑕，不许她离开院子一步。
要不是后来千秋寨的人找到自己，在院子里挖出一条地道，怕不是她真要憋死了。
“前朝距今不过八十余年，怎么会相差如此大？”陆禾月不解。
周嬷嬷说起这个有些激愤，“不过是当今皇室想要控制住所有人，自然什么地方都很严苛，几座贞节牌坊赐下去，民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前朝到底是怎么覆灭的，我看书上对着一段语焉不详，只说奸臣当道妖妃祸国，太宗不忍百姓受苦揭竿而起，方才创建了大齐。”
周嬷嬷冷笑一声，“那是写出来骗人的，萧家人连斩十四位史官篡改出的结果，前朝国号大周最后在位的皇帝幼年登基，由太后摄政算得上海晏河清，萧家是大周的臣子，家中还出过一位妃子。”
“他们见皇帝年幼起了不臣之心，将家中女儿送入宫中陪伴太后，也是将来送到皇帝身边当妃子表忠心的意思，太后自然是欣然应允，结果一时不察被下毒病倒宫中，萧家立刻跳出来插手朝政，联合武将想要取而代之。”
“怪不得齐国皇室如此讲究君臣之道，身边得用的心腹都是宦官，似乎并不相信朝臣。”陆禾月恍然大悟。
周嬷嬷脸上的讥讽几乎压不住，“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自然害怕别人再做一次，萧家不惜挑动朔北西域攻打中原，内忧外患下逼皇帝让位，终于心满意足坐在了宝座上，但也丢掉大周许多疆土，谁还记得朔北曾经是中原属国，西域万国来朝的景象。”
大齐对于前朝记载讳莫如深，陆禾月没有想到其中竟是如此曲折，怪不得千秋寨虽然没有复国的念头，但就是不肯归降朝廷，到底是心中难平。
“大周皇室就没有后人吗？”陆禾月盯着周嬷嬷的脸问道。
她十分遗憾地摇头，“大周皇室都被萧家杀了个赶紧，连襁褓婴儿都没有放过，他们就是怕有一天会跳出来前朝血脉复国。”
“出嫁的宗室也杀了？”
“就连郡主县主都没放过，连带着她们的孩子一起斩了，真是血流漂杵啊。”
陆禾月点头，“看来我阿娘和皇室没什么牵连。”
“小姐放心，您的外祖父千秋寨大当家，是太后娘家的后人，算起来与皇室没什么相干。”
周嬷嬷看出来她在担心什么，赶忙把真相告诉她。
陆禾月的确是有些在意这个，毕竟千秋寨上下都准备西逃，要是被人揭出来有前朝皇室血脉，那齐国肯定是追到西域也不会放手。
她听了前朝往事，但对于生父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只能是以后再慢慢查，人过留影雁过留痕总会有蛛丝马迹。
怀着满腔心事陆禾月晚上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转头看向空着的半边，有些在意人去哪了。
但最后还是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别管他了，那么大个人总不会丢。”
穆图苏格此时正在大祭司的帐篷外看祭祀，每个月都有这么一场，不许任何人接近只有小老头一个人忙碌。
他却总是会守在边上，生怕大祭司跳一场下来倒在地上。
沉重的神衣几乎要压垮年迈的祭司，头上的角帽更是足有七八斤重，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装饰，扔到哈图身上都能砸一踉跄。
大祭司穿戴好之后燃起篝火，然后开始一个人的祭祀，匕首划过牛羊的喉咙，任凭鲜血流出。
他踩着一地鲜红敲响手中的鼓，然后开始跳起来，就像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那样有力，看得穆图苏格心惊肉跳。
大祭司早就老了，似乎在他小时候就已经这么老，按理说可以培养新的祭司，这样也就不用每个月都亲自进行祭祀。
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指定继任者，坚持由自己准备祭祀事宜，穆图苏格总是放心不下他。
“真不知道天神到底能不能看见他的诚心。”他呢喃着。
好在祭祀的舞蹈不长，很快大祭司结束最后一个动作跪伏在地，依照以往的情况他会很快站起来，但这次却久久没有反应。
穆图苏格以为他是晕过去了，赶紧上前搀扶，“大祭司，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缓缓站起来，“没事，我只是久违地接到天神将旨。”
穆图苏格呼吸为之一滞，上一次天神将旨还是在自己出生的时候，大祭司信誓旦旦向他的父亲说道，“这个孩子是朔北的希望，他将带领草原所有子民远离痛苦，增曲雪山会因他重新焕发生机。”
也正是因为他的话，达和克就算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是坚持传位给儿子而不是弟弟，因为他相信天神不会欺骗自己。
虽然穆图苏格对于这些话半信半疑，但传出去总归是对自己有利，也就任由子民们到处说，还能气一下左贤王何乐而不为。
但大祭司说又接到天神将旨，总不能是说他要一统天下吧。
穆图苏格没急着问，把大祭司搀扶到帐篷里，然后给他倒一杯炉子上的水，坐在边上等他开口。
夜风咆哮帐子里两个人安坐如山，大祭司看向穆图苏格，那双蓝色的眼睛让他想起远从西域而来的少女。
仿佛是天神眼泪造出来的清澈，一下子就迷住了达和克的心。
他曾在天神的见证下祝福他们，也亲手抱过他们的孩子，更目送着他们的死亡。
如今他也要对着他们的儿子，说出天神降下的神旨，不知前路会否因此而改变。
火光吻过穆图苏格的眼位，拉出一片晦暗的影子，直到风吹开帐篷的门，月色映照才让他的眼睛再次有了光亮。
“穆图苏格，东山上的圆月，是增曲女神的爱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