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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成线,再连线成面,不知不觉形成阵法雏形。
可他这般不慌不忙地布局落子,亦在同时深刻体会到有心无力的意味。
沈珺舌尖死死顶住上颚,阻遏下意识的干呕与痛呼。他的内息隐隐不受调度,银丝乱舞的幻象徒生,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又或许银丝并非幻象,它们真真实实地正蚕食躯体的每一寸骨肉、头脑中的每一分心智,逐渐错觉自己是古老的船锚,使暮色停泊,绚烂的霞光刺入身体,流出来的便也是灿红的颜色。
亦错觉血眸俯瞰下的斩首,万物有灵是虚构的,可承诺是真切的。
——不是要将人留在身侧吗?不是常觉亏欠吗?不是想要保护吗?使其依恋、永远倚靠,誓同舟共渡,哪怕飘零九泉——洛肴说,他只有我了。
此后,倘若再有人要伤他一分一毫,便必先......
踏过我的尸骨。
由灵叶构建的紫薇星象,于一晃神间将玄度笼罩其中,暗夜里,林脉起伏不尽,长风呼啸不息,彼此推搡形成的弧度与棱角,仿佛一小重、一小重的山峦,于是点点叶片得以实现星河,俯仰之间,汇聚一方天地。
却月观所修之道,乃“月华一出,万星无光”。从前沈珺对星象并不熟稔,因此他料想玄度对此也不遑深思,遂将攘邪阵换了诀语,算是困顿内的灵光一现罢,不知能否发挥效力,可他已为此付出太多。
四肢的冷和躯干的热厮杀一般交融,乱窜的内息像体内肆意游走的刀刃,眼帘格外沉重,宛若注饱了铅,可艰难掀开眼皮去看,玄度神情淡然,举手拂袖,只见十二轮月相徐缓而生。
沈珺一时愕然,继而大悟。
这便是令玄度名贯八方的“月华清慢”,正如凡间一曲词牌名的仄仄平平,可谓清气彻,玉壶天地。当年玄度就是凭此击退东西鬼帝联手之势,更堪破九曲鬼河大阵,一改妖鬼猖獗景象,为仙门光复垫下根基。
不怪他见之讶异,“月华清慢”距今已尘封数十载,自玄度登顶仙魔两道第一人的高位,便再未现世,如今能在玄度手中一窥其风貌,倒也算印证他已竭尽全力。
他阵法中绸缎般的银河,在月华映照下变得黯淡,光彩尽失,而窒息感好像一双手要把五脏六腑都挤出体外,他怔怔目视月相,朔月、新月、上弦......暗自思忖自己从剑法中悟出的关窍。
月华清慢当然不似冰镜剑道的残缺,但既然同以月色为引,应也契合阴晴圆缺、周而复始,契合流照千年不改的光辉,契合“不论世人如何仰望,都无法目视到月亮的背面”,奈何时不待他,敢问当今修真界,谁人能挺过十二轮月相变换。
长剑消散无影,灵息好似打不着的火苗,唯余下余烟袅袅。
当飞叶零碎、落花不再,月华被攫取,剑意的容器,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沈珺兀自捋出一缕心神暗道为何云层还未显形,旋即又苦笑天时地利人和,岂能尽如人意。
他屏住气息,生怕俯身会咳出一腔淤血,引强压之下的血流开闸放洪般从七窍涌泄,随后爆体而亡。
剑意贯彻体内经脉,纵横成密不透风的网——
只要能将玄度困于此地,哪怕一刻也好。
他蹬地而起,以身弥补星象在月华笼照下的疏漏。
可下盘不稳,移步换形难免滞涩,拂尘几度撩破他的衣袖,终是在大阵既成的瞬息,削铁如泥的拂尘丝缠上脖颈。
有多快呢,似乎上一刻他方才卯力弥补最后一颗星子,俄顷,不过短短眨了眨眼,他的血液就不再属于他了。
每一汩都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不断溅落,融进尘泥里。
沈珺身躯狠狠砸倒在地,他伸手摸到喉根,心知玄度是故意留给他一个重蹈覆辙般的死相。
令他伤痛不已的、饱含歉疚的,阵成瞬间惊动仿佛悲鸿的哀鸣,三两振翅远去,在他眼膜留下极淡的虚影。
他想......他想洛肴躺在三山别苑时也这般痛吗?
也会听见鲜血涌出的声音么?那时候会不会有风,风过树梢的时候会不会落下叶子,像一阵、一阵的,秋末连绵不绝的雨。
会不会感喟于身如浮萍,抑或人间风月如尘土,也许不会,洛肴大概只会想——光线太刺眼了,怪不得后羿要射下九个太阳。
彼时他们分明处在同一片青天之下,而那时候、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是正练剑,还是正默诵无情大道的首语,在洛肴体温逐渐流逝,双目渐渐合拢的时刻,好像一晃而过的镜面内,一面是黏稠艳丽的生命末潮,一面是浑然不觉地等待茶团泡开,同样是温热的液体,却这般命途交错。
星象能困玄度多久?
待他死后,又该如何。
沈珺自觉天真地揣测,其实玄度并无非要杀洛肴不可的缘由。他勉强称得上一句叛离师门,玄度觉他无用,顺手除之,但倘若三劫循环能够重启,玄度是否可以不赶尽杀绝,毕竟功德一事,修道者多数仍是在意的。
可旋即他就清醒过来,腹诽真是情爱迷人心窍,对于玄度而言,永生途中,自是容不下半粒沙子。
他一手扼住喉根,痛苦地抽气,一手却仍猛地攥紧玄度衣袍下摆。
为祈一丝侥幸。
玄度垂眸,“两道皆传言,本尊首徒仙才卓荦,如冷浸溶溶月,意气殊高洁。”
“……”
如果一切尽碎,仅剩些可怜的傲骨,他也愿意将其碾压成灰。
“求您……”沈珺微微阖眼,吟呼声中艰难吐字,“留他一命。”
第0147章
洛肴说:“你做噩梦了。”
微凉手指贴上眉心,抚平他仿佛要皱起山川的苦楚,在天地初生般混浊的记忆里,忽然被吹拂开一隙光亮。
也曾有一刻他们如此泛舟湖上,尽管湖泊不过是小小池塘,洛肴将裤脚卷起来踩水,他前夜温习功课晚了,听着水声陷入半睡半醒间,醒来时,洛肴就是这般侧过脸,大概看了许久。
洛肴又笑道:“怎么现在轮到你变八爪鱼了?”
而沈珺只是将双臂收紧再收紧,令洛肴不得不俯首回应这个拥抱,才极轻地开口:“我很想你。”
同时也想起随旧时穿堂风去,而遗失的一切。
洛肴说哪怕你只写“见字如面,展信舒颜”我也知道你很想我。那语调促狭地勾起来,像一笔龙飞凤舞的弯钩,是有一年春末写桃符,洛肴上联“英俊潇洒美少年”,下联“皎如玉树临风前”,横批一个帅字,末了还要一挑下巴,“正是在下。”
青竹还煞是捧场地拍手道:“阿肴真有文采。”
他可是足足想了一整年的伤心事才将嘴角压下来,如今复述给洛肴听,洛肴反倒是挪开眼,“这就不必记得......”
“洛公子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也有破功的一天?”
他抬起对方下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