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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是没有分毫希望同出路的。你们注定会冻毙于此,便如朕这些败北了千百万次的前人一般!”
一道寒光兀然穿过披风,直刺方惊愚心口。方惊愚瞠目,他瞧出这一刀毫不容情,确为取自己性命而来。
然而正当此时,半空里突而划过一道流星般的银光。
那银光将冰刀陡然撞断,半截断片坠落在地。这光景方惊愚已见过多回,他猛然扭头,却见汉白玉石座上,有一人正持弓而立。
那人因挣脱了桃源石椅,本就未愈的伤口被撕裂,血流满身。然而比之先前所见的不省人事的模样已好上太多,是气喘不已的楚狂。
他方才从殿中的兰锜上拿了弓,勉力支撑着身子来到殿外。方惊愚目瞪口哆,望着他,倒如青天见鬼一般,仿佛忘了讲话。楚狂开了一弓,已是耗尽了全部力气,面白如纸,笑道:
“陛下,此言差矣。你败便败了,是你自个孬种……又干咱们何事?”
楚狂身子一歪,翻过阑干,如一枚纸片般从高台上飘落,口里却叫道:“殿下!”方惊愚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飞扑上前,勉强接住了他,两人滚作一团,倒也没受伤。接住楚狂的那一瞬,方惊愚忽觉得吊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自己也如从悬空之处踩实到地面。
白帝为楚狂的陡然现身震愕不已,呆立在原处。却见楚狂揽着方惊愚的肩,向他展颜一笑,那笑容教白帝想起近百年前随于自己身畔的天符卫,却又独一无二,惟楚狂所有。
“咱们才不会重蹈覆辙,会做成前人未就之伟业——”
楚狂挥着手,遥遥向他露齿而笑。他们二人紧拥在一起,虽羸弱且伤痕累累,但天光一照,那一对身影便似霞明玉映,绚烂耀人。
“毕竟我俩并非白帝和天符卫,而是楚狂和方惊愚!”
第147章承恩多忌
坚冰峨峨,雪晴云淡,白皑皑的雪原上,两人依偎而行。
方惊愚搀着楚狂,一颗心已被浪潮般的狂喜与忧惧淹没。喜的是几个时辰不见,先前因重伤而生死未卜的楚狂竟已能张眼站立,还能开弓。忧的是楚狂现时景况着实不算得太好,一张脸惨白若雪,呛咳不断,口中血如泉涌。
离开白帝城阙后,方惊愚赶忙寻了个背风处,将楚狂放下,解下随身所携的蒲芦,给他喂了几口先前在白环卫帐中煎好的复元汤。楚狂低喘片刻,似略略缓了过来,然而仍有气无力地倚着他。
“好些了么?”方惊愚蹙着眉问。
楚狂点头。
“你是被那老儿灌了什么神丹妙药,竟醒转得这样快?”
“白帝城中……有桃源石椅。”楚狂喘着气道,“听说坐在……那椅上……创伤也能变回原样。我现下好了些。”
方惊愚当即望向他们来时的桃源石门的方向,若石椅有效,那石门是否也有同样的疗伤之效?然而他很快否定了心中所想。一是因他与楚狂当日穿过石门时,身上伤势并未见愈;二是若如骨片所述,石门可通往不同时代的仙山,便也可迎来对他们居心叵测的不速之客。石门边的变数太多,并非他们可安居之处。
这念头在他脑海中转瞬即逝。这时楚狂扯住了他的衫袖,一面轻咳着打量他,一面苦笑道:
“殿下……还真是改头换面了一番。您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在岱舆时,方惊愚为拥有与谷璧卫的一战之力与“雍和大仙”交融,致使身躯遭受侵蚀,一朝发染星霜,肌肤也生出如黑焰一般的痕印。此时他才想起先前匆促,楚狂又重伤,他们重逢后实则未好好讲过几句话。于是他简扼将前因后果叙了一番,末了垂眸道:“我不打紧,倒是你身上的伤要比我重上许多。让你吃了这一番苦头,过错全在于我。”
楚狂不语,只是轻轻抚着他已被“仙馔”的黑纹侵蚀的脖颈,眸光里满溢着怜惜,那面影与幼时替他扎裹伤处的方悯圣如出一辙。方惊愚心头一颤,几要落泪,楚狂果真是兄长,不是旁人。这时他却听闻楚狂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忽然间,方惊愚心里酸楚难当,楚狂不叫他“惊愚”,反而疏离地叫他“殿下”。楚狂低声道:
“让殿下遭逢此难,也是我之过。”
这时方惊愚却猛地捉住他腕子,与他四目相接,犹有咄咄逼人之态:“你还要叫我殿下么?”
楚狂浑身一颤,目光复杂,其中畏怯、伤悲、沉重之情皆有。良久,他别过脸去,不言不语。他总是这样,生死攸关时尚能真心实意,此时却又缄口不言了。方惊愚扳过他的脸颊,方想发问,却忽觉他周身抖颤,身子止不住地滑落下去,各创口处鲜血迸流。
“怎么了,悯圣哥……悯圣哥!”方惊愚陡然变色,慌忙叫道。
他才想起楚狂先前遍体鳞创,命若游丝,能如方才一般同他讲话,已是一个十足的奇迹。这时楚狂倒在他怀中,眼皮沉重地滑落,渐渐失去了神志。
————
此时的白帝城中,寒风侵肌,滴水成冰。
老人缓缓踱回殿中,坐于圆背石椅上,久久凝望着刻着仙山卫形影的冰塑,便如近百年间他惯常所做的一般。
他想起方惊愚和楚狂的身影,那是年轻一辈的白帝与天符卫,然而却明光烁亮,璨若晨星。在见到他们的笑靥的那一刻,白帝突而怔神,再也挥不动刀,只得眼睁睁地望着他们离开。
“悯圣,如若是你,又会如何待他们呢?”白帝轻声低吟。
可他旋即想到,连最后一位知晓自己身份的故人也已离世,一时间,他寒栗不已,深深垂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帝忽听闻有脚步声自风雪里传来。
老人兀然抬首,却见踏道上有一对身影自雪尘后浮现,不是旁人,却是搀扶着楚狂的方惊愚。
“方惊愚,你还来此地作甚?是朕杀得你不够狠,教你还存有侥幸之心,以为朕会将你当作座上宾宽待么?”白帝冷哼一声,自石椅上起身,目光如电,刺向方惊愚。
方惊愚脸色却不好,蛮横无理地道:“你殿中的那桃源石椅可愈伤罢?借用一下。”说着,便不由分说地踏入了殿中。白帝望见他臂弯里的楚狂,面无人色,气息奄奄,便也敛起了敌意,默然地退到一旁。
本来方惊愚对又要折回白帝城中一事一万个不乐意,可楚狂命悬一线,他着实不敢耽搁。他将楚狂轻放在桃源石椅上,那石椅确有奇效,楚狂坐上去后,神色不再十分痛楚,血也不再流。
白帝对方惊愚之举冷眼旁观,道:“别以为是朕宽待你,准你踏入此城了!朕从不关切你性命。”他朝楚狂扬了扬下巴,“只关切他的。”
方惊愚顿时像个竖满刺的铁穗子,敌意地望向白帝。白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