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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龙安听到此处,方才醒悟知客僧与首座的为难之处。
不管来请智行法师的,到底是佛是魔,智行法师终究是有去无回,因此全寺上下都心中惴惴。
智行又道:“刚才首座说,真即是梦,梦即是真,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半年来,凡是来请老衲去讲经的,首座他们都一律挡驾,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去地狱讲经和去天界讲经,又有什么分别吗?老衲早就参透生死,善缘也好,恶缘也罢,还不都是一样的好缘分。”
他又向柳龙安问了些红梅寺近况,知道红梅寺声名大振,不禁格外高兴。
柳龙安记着首座说的“希望居士多行方便,尽早离开”的话,拜会也拜会过了,书信也已送达,自己还是早些上路为好。至于智行法师去哪里讲经,都不是自己能参与的事情。
于是,柳龙安起身告辞。
正在施礼告别,突然听到屋顶一震,有人朗声说道:“智行大师,吉时已到,咱们该启程了。”那声音有若洪钟大吕,又如群山响应,令人耳中不断荡响“该启程了……该启程了……”
只见屋顶忽地掀起,露出一方湛蓝的天空。一个十几丈高的罗汉站在半空中,全身金光闪耀,俯身对着智行合十行礼。他额头凸出,下巴前伸,两个眼泡肿大,面目倒有几分狰狞。
智行仰面对罗汉笑道:“老衲已经等你多日了。”
那罗汉离得虽远,倒似听得真切,仰面大笑几声,道:“有劳大师。”单手向上一托,智行法师竟然腾空而起,径直飞出屋顶。
柳龙安用天眼一望,见那罗汉只是幻象,其本身却是一只青色的老龟。这青龟体量巨大,挺着蛇一样的脖子和脑袋,却又是猪嘴蛙眼。厚重的龟甲之下,伸出四只巨爪。
柳龙安脚下一纵,跃上屋墙,并起食中二指点向智行。只见智行身上红光一闪,当即悬停在空中,随后便向柳龙安坠落过来。
原来,柳龙安见来者是假罗汉,怀疑是妖精作祟,于是催动如意神通,心中发起愿力阵法,要将智行法师抢夺回来。
那罗汉忽见智行中途被阻,定睛看向柳龙安,知道是他从中作梗。眼见智行法师将要回落禅房,罗汉反手为抓,向上用力,才将智行法师下行的势头停住。
柳龙安凝心聚力,双手一招,叫一声“回来!”智行法师复又再次回返,缓缓下落。
金身罗汉好奇地俯身下望,手上稍一用力,智行法师便脱离柳龙安掌控,快速向他飘来。待柳龙安再拉下智行,他又是向上一提,智行又再上升。
金身罗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神情仿佛猫戏老鼠般轻松。
柳龙安双手举起,作环抱状,用尽心力,虚空抱住智行法师,猛力下拉。智行法师又缓缓下降,向柳龙安方向斜斜坠落过来。
罗汉“嗯?”了一声,似乎颇感意外。对智行法师道:“怎么,难道智行大师也会中了贪嗔痴三毒,叫了条小龙儿来阻挠咱家?”
智行法师哈哈笑道:“老衲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在此抢夺过来,争夺过去。”说完,高声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字正腔圆,竟自念诵起《心经》来。
此时,寺院内各重大殿、念经堂等处的俗众和僧人,尽皆奔出,举目而望。看到天上有巨大罗汉现身,遮天蔽日,金光灿灿。又见智行法师盘膝端坐,在半空中起坠不止,众人都惊骇万分。
这样的奇异景象,寻常之人别说一辈子,即便是三生三世,恐怕也难得一见。
金身罗汉俯身看看地上仰望他的“小人”,对柳龙安道:“我跟咱当家的发过誓,再请讲经大师的时候,绝不动武。你看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不许让我为难,你赶快把他放开!”
柳龙安道:“为什么要劫走禅师?我不放开!”
金身罗汉怒道:“你放不放手?”
柳龙安道:“不放!”
金身罗汉大瞪着双眼,想不到这小家伙如此执拗。
他强忍怒火,突然呵呵笑了几声道:“不瞒你说,我乍一见你,就觉得面熟,现在是越看越面熟。你长得七分像咱们少当家的,三分倒像咱们老当家的。既然是熟人,就算你给我几分薄面,赶紧放开智行大师吧。”好像倒是跟柳龙安套起近乎来。
柳龙安感觉罗汉似乎有些气馁,更加抱住智行不放。
他虽与智行刚刚见过,但他是智明的师兄,又对自己毫不歧视,亲近之感油然而生。
而且他听过慈悲禅院众僧所述,知道智行法师肯定一去不返,心道:“拦不住便罢,只要我能阻止,便要全力以赴。”
虽然在巨大的金身罗汉面前,自己是如此渺小。但是那罗汉似乎内心有所忌惮,也许看到自己坚决,他就会放弃智行法师。
不料罗汉见他不理,顿时怒不可遏,仰脸一声暴喝,一手虚抓智行法师,另一只手倏然向柳龙安拍了下来。
那只仿佛纯金打造的手掌,一边前伸,一边长大,渐渐逼向柳龙安。
寺内僧俗忽见一根金柱伸了下来,一只房屋般大小的金手捂向寺内,急忙四散奔逃。金掌带着疾风下落,吹得众人脸上生疼,衣服猎猎作响。人们只觉一股巨力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很困难。
柳龙安眼见巨掌泰山压顶般打来,知道自己生死悬于一线,此时逃走都已不能。
于是双手依然虚空抱住智行,双目一闭,放声念起五大心咒:
叱陀你阿迦罗蜜唎柱般唎怛罗耶儜揭唎
叱陀你阿迦罗蜜唎柱般唎怛罗耶儜揭唎
念过两遍咒语,丹田中的燃灯古佛霍地睁开双眼,嘴唇不住翕动,手中佛珠极速捻动,头顶光晕大盛。
那金色的光晕一闪一闪,瞬间冒出柳龙安身体,在他头上聚成一个丈高的光环,护在他的头顶和后背。
罗汉的手掌缓缓打在光环上,只听当地一声巨响,仿佛一记晴空霹雳,震耳欲穿。僧房附近不少僧俗,都被震得跌坐在地。
柳龙安猛觉一股大力从旁推来,脚下站立不稳,一头栽下屋墙。急忙用手向地上一指,身体复又弹起,重新跃上墙顶。
却见智行如风一般,径直飞到空中,罗汉急忙将他拖在手上。他哈哈大笑几声,忽然正色道:“哎!哎!小龙儿,咱家只是跟你闹着玩儿,可不是真得跟你打架!将来无论是谁问你,都不许你说是动武!切记,切记!”
口中说着,一晃身形,只见金光划过,瞬间缩为光点,如流星般在西南方飞坠而没。
柳龙安望着苍茫天宇,愣了半晌。
除了母亲,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有人凌空飞行,心中不禁又是震惊,又是羡慕。
自己的燃灯心经也能飞行,只是目前还做不到。他又想到:“母亲虽然失了人形,依然能够呼风唤雨,上天飞行。倘若复得人形,一定也是这等神仙般的人物。”
正在墙上出神,听到下边有人叫道:“柳施主,柳施主!”
他轻轻跳下屋墙,见首座和知客僧等人团团围了上来,眼中都是敬佩之情。
想是他们本就守在智行僧房门口,对罗汉与柳龙安斗法看得最为真切。
首座道:“原来柳居士身怀绝技,请恕贫僧有眼无珠。”
柳龙安摇摇头道:“那只大龟法力高深,在下远远不是它的对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住持被它劫走。”
众人亲眼目睹那是一尊金身罗汉,听柳龙安说是只大龟,均都错愕不已。
首座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既然藏也不藏住,留也不留不下,看来智行住持自有妙处可去,柳居士不必自责。”
于是遣散围观众人,僧房处复归清静。
寺院内僧俗群众慢慢缓过神来,许多人奔走相告,大呼自己亲眼见到罗汉接引智行禅师,飞赴西天极乐。
首座与柳龙安走入这间无顶的禅房,打量着智行法师的遗物。
首座叹口气道:“智行住持已经是第六位了。上一位被劫走的,叫做青竹,是五台山的法师。
“据说当时他正在寺内讲解《首愣严三昧经》,忽然来了一位驼背僧人,自称来自一个无名山峰,诚邀青竹禅师前去讲经。
“众人见他古怪,便不答应,拉拉扯扯要将他推出殿门。那人急了,跳到青竹跟前,背了就走。全寺的人都跟在他身后,一直追到河边。他负着青竹纵身跳入河里,后来就无影无踪了。”
听到这里,柳龙安又想起刚才的金身罗汉:“又是驼背,又是跳水,恐怕也是这只大龟在作怪。”
首座续道:“有了青竹禅师失踪的经验,从智行住持梦到金身罗汉开始,我们就拒绝了各处讲经事务。每次有人入寺拜见智行住持,我们都十分紧张,不愿让他露面。唯恐来人见到住持,一把抢了出去。
“不过看今天的情状,是罗汉来请,比之青竹禅师的下场,倒有几分乐观。若能接纳到大善世界,倒也是一桩好事。”
首座安排知客僧,到当地官府报案,又安排人手寻找工匠,修复智行住持僧房屋顶。
智行屋内摆设依旧,期盼住持能无恙归来。
应首座再三挽留,柳龙安在慈悲禅院留住一天,次日才登程上路,继续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