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宝书网】 lzbao.net,更新快,无弹窗!
柳龙安此时满脑子都是胡雪,也许确如胡风胡雷所说,男女之间真能一见钟情。
胡雪在身边时,他并未觉察。直到现在才明白,心中如此喜欢这个性情柔弱的女孩子。
他没有打开天眼,因为他知道那根本无济于事。既然不辞而别,自然有他们自己的道理。尤其胡文德是个千年的老狐狸,做事一定不会毫无来由。
慢慢走回房间,突然觉得到处都冷冷清清。
于是赶忙坐到床上,修炼吐纳,尽力摈弃杂念,慢慢收回心神。
过了一会儿,觉露、觉慧叩门道:“柳施主,住持有请。”
跟随二人来到智明住持僧房,智明招手请他坐下。
智明道:“柳施主,你是瘤子和尚转世,在红梅寺学得一身功夫,一定愿意帮红梅寺多做些功德。”
柳龙安吃了一惊:“难道他要留下我当和尚?”
猛然想起胡文德曾经问他“你可听出住持的心愿了吗”,又想起胡雪也曾问过“你想当和尚呀”之类的话。
至此恍然大悟,胡文德早就猜出了智明住持的心思,只是不便拆穿。正如胡雪所说,察言观色是狐狸们的拿手好戏。
又想到:“胡文德匆匆离去,不让胡雪向我辞行,一定是怕她见到我便不肯离别,助长我的凡心。他一直表白要向红梅寺报恩,这红梅寺正期盼我能皈依佛门,他如果支持孙女和我纠缠,岂不反倒成了与红梅寺作对?”
他望着智明道:“我至今身世不明,父亲独自在家受苦,出家的事情……”
智明打断他道:“老衲知道你风华正茂,一定不肯就此出家。老衲是想让你权做俗家弟子,今后若有机缘,再来红梅寺皈依佛门。”
柳龙安闻言心神略定:“真是难为他如此煞费苦心,想出这样的好办法。既是俗家弟子,便不受门规羁绊。所谓‘日后若有机缘,再来红梅寺皈依佛门’,有无机缘,谁又知道?”
于是道:“让我当和尚,确实为难我,那就做俗家弟子吧。”
智明苦笑道:“红梅寺默默无闻已久,全寺自然都希望你能留下。但出不出家,全凭际遇,红梅寺岂能强迫于你。既然柳施主答允,明日就收了你吧。”
收留俗家弟子起源于唐朝少林寺,后世为诸多寺院引用。愿意充当俗家弟子的人,或为真心向佛,或为学武学医,或为改命,原因多多,不一而足。
次日,智明主持“三皈依”仪式,收柳龙安做了自己的俗家弟子。
柳龙安为了师傅,在红梅寺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他多次往返七星洞,红梅山庄已无人再予盘查,甚至还有人和他打打招呼。
红梅山庄都知道他是赵大川的弟子,虽然不肯认下这个同门,但对他倒也敌意渐消。
堪堪来过八次,再供赵大川吸一两次血,柳龙安的心愿便要了结。
第九次来到七星洞,忽然发现赵大川蜷缩在洞壁,浑身瑟瑟发抖,双手一会儿抱在肩上,一会儿在身上、腿上乱抓乱挠。
柳龙安摸一摸他的头,触手滚烫,显是发着高烧。
师傅修行日久,功力高深,岂能得俗人之疾?而若非俗人之疾,却又是什么病灾?
赵大川直冷得牙关紧咬,得得打战,哆哆嗦嗦道:“以往我……并不知道你谁……但这几日……却常常梦到……是记起……曾经收你为徒……”
如此痛苦之下,他还要向柳龙安述说些什么。
柳龙安掀开他的裤脚,看到他手抓之处皮肤灰暗皴裂,仿佛老树皮一般粗糙。
赵大川又断断续续道:“还梦到……梦到……给你打通八脉……打通八脉……”
柳龙安气贯丹田,向洞外喊道:“有人吗?来人哪!到天权洞来!”声音奇大,传送极广。
不久,两个年轻人窜到窗外,惊异地望着他和赵大川。
柳龙安掏出一颗补心草,道:“疯老爷子发高烧了,你们把这药草熬上半个时辰,拿来给他喝。”
那两个人慌忙接了,匆匆而去。
他把双手敷在赵大川胸口,吸出他体内淤积的热量。不一会儿,柳龙安自己则大汗淋漓。
赵大川战栗减缓,但双手依然搔痒不止。
柳龙安道:“今天就不吸血了吧?”
赵大川神态变得严峻,说道:“要吸。最后两次。”
柳龙安只得跪下来,闭目等他。
赵大川颤抖着双手,小心地刺破柳龙安脖颈,啜足五口,说道:“好了。”
柳龙安睁开双眼,见赵大川仍在望着自己,眼神似乎不再像往常那么凶冷。
赵大川道:“发烧发痒,就说明我将要成功了。你不用替我担心。”
柳龙安心道:“他这是在练什么怪异功夫?非把人练得发烧发痒,才算成功。”
又听赵大川道:“为师恍恍惚惚记得,确实教过你练气,似乎还送给你一块玉佩。”
柳龙安点点头,心道:“看他神色,一定是那个坏师傅,可坏师傅又怎么知道打通八脉和送过玉佩?如果是好师傅,他绝不会吸我的血。”
转念一想:“不管他的心智属于哪个赵大川,人总归是一个。既然是我师傅,总要向他报效师恩。”
今天的赵大川似乎有些健谈,又道:“这些日子一直吸食你的血液,老夫内心非常不安。常言虎毒不食子,老夫虽然生性狠辣,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这样以德报怨,令老夫自觉愧对于你。”
这是柳龙安被他吸血以来,听到的最有人情味儿的话语。
他望着赵大川,心想:“师傅虽然仙风道骨,毕竟诺大年纪,不堪重病。不如守在他的身边照料,等他身子大好,我再安心离开。”
他对师傅道:“吸完了血,您该练功了。”说完盘膝坐在地上,闭目修炼起吐纳功夫来。
赵大川似乎猜透他的心思,眼中闪过感激之色。他知道柳龙安说的不错,应该一鼓作气,加快修炼。于是强忍着巨痒,闭目运功,不再说话。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两个年轻弟子捧着一大碗汤药过来,道:“药熬好了。”
柳龙安接过药碗,道了声谢,那二人便转身隐没在窗外。
柳龙安道:“此药叫做补心草,您每天喝上一口,可以强心健体。对您发烧发痒,虽不见得对症,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赵大川端碗喝了一口,苦得打了个激灵,缓缓地道:“真是良药苦口,良药苦口啊。”
当晚,柳龙安便与赵大川一起宿在洞中。
夜里,听到赵大川冷得哼哼,便急忙又给他抽减体热,如此三次。
第二天日上三竿,赵大川才悠悠醒来。
见柳龙安坐在旁边,赵大川笑道:“好徒儿,好徒儿,知道师傅不舒服,这么早就来看师傅啊。”
柳龙安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可是昨天就来了。”
赵大川“哦哦”了两声,眼神迷茫道:“最近老夫经常神志不清,也许是老糊涂了吧。”
他将手伸入后背,又抓又挠,脸上挤眉弄眼,仿佛十分过瘾,嘴里道:“我这身上奇痒难耐,掉皮不止,像是要返老还童啊。”
他撩起裤脚,露出小腿内侧,指着道:“你看、你看,这是不是生出的新皮呀?”
柳龙安看过去,见鱼鳞鸡皮之中,竟然露出一块粉嫩光滑的皮肤。
“师傅,还真是要返老还童啊!”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
赵大川左右看看,道:“好久没看到那个漂亮的狐狸娃娃了,你怎么不把她带来,让老夫也养养眼哪?”
柳龙安道:“她回八仙山老家了。”
赵大川道:“把这个小狐狸精娶回家,跟你也是蛮相配的。这小狐狸精既聪明,又好看。”
柳龙安幽幽地道:“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相见呢。”
赵大川道:“怎么,她抛弃你了?她去了哪里?”
柳龙安心中不快,掉脸道:“一半句话说不清楚,总之您就别再问了。”
赵大川见他小孩心性,说不高兴立即挂在脸上,便忍住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道:“这些天我总是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常常吸你的血。真让老夫云里雾里,不知为何总有这样的幻境。”说完低下头来,似乎若有所思。
柳龙安恍然发现,这一好一坏两个赵大川的记忆,已然有了交织,但都残缺不全,模糊不清。
他叫师傅坐好,二人相对,调息运功。
赵大川仍然不时发起高热,柳龙安便不断帮他平复。
但对那全身之痒,柳龙安却无计可施。只有靠赵大川自己,多用那千古不变最有效果的招数:挠挠。不过一抓一挠之下,往往扯掉一块老皮。
想是旧皮将蜕,新皮渐生,值此换肤之际,难免奇痒无比。
柳龙安悄悄到洞外招蛇补血,旋即又回来照顾师傅。赵大川时而发烧,时而搔痒,自顾不暇,对他出洞进洞并未在意。
一晃三日过去,到了供血的最后关头。
赵大川吸过血后,盘膝用功,状态似乎十分平稳。
过了半个时辰,赵大川睁开双眼道:“你好几天都没回红梅寺了,他们一定十分担心挂念。我这里一切安好,你不如赶紧回去吧。”
柳龙安见师父暂时不热不痒,心中稍安。想想出来好几天,未与智明住持打过招呼,确实十分不妥。于是道:“您别忘了喝药。我回红梅寺一趟,马上就回来。”
赵大川摆手道:“你不要回来了,为师不用你再来照顾了。”
柳龙安听他说得决绝,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师傅已是百岁高龄,不应该再练艰险功夫。倘若修仙不成,损了身体,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他这几日身体不适,现在突然好转,就像……就像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