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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裘月痕还在猛划,左右船桨没有片刻停歇。苏芩身上绑着的绳子不算太长,她游得也不快,很快就变成被绳子拖着往前,差点呛几口水,不得不赶紧浮上去。
可能裘月痕太害怕了吧?船桨划水格外迅猛,她被绳子带得东倒西歪,上面不断拍水的船桨又叫她不敢冒头,生怕被正好砸着脑袋。
挣扎半天,也只是抓紧机会浮上来换一口气,她眼睛都睁不开就急忙大喊:“慢……停下……”
船只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快。
苏芩也是一时着急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她早就急得失了分寸,如今被船桨打了好几下,更加恼怒。
莫非,她想叫我送死才不让我上去?我担忧她不会水性才主动下来,在水下拼死拼活,她竟想叫我送死?
想到这儿就叫苏芩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不慎,被狠狠砸了几下脑袋,热流从额头流下,晕开在水中。
裘、月、痕!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苏芩怒极,挣扎着游远,却又被飞速往前的沉船大力一拽,差点磕上去。她飞快摸到身上的绳索,两寸长的软刀割开,这把软刀还是以前一位故去的入镜人送她的,戴在手腕上当个镯子,必要时扣开机关,圆形镯子瞬间变直并弹出刀刃,锋锐无匹。
跌跌撞撞中,苏芩割开绳子,猛地向后游,她想回去找到被她们遗下的船。
裘月痕还不打算放过她,竟还划着船追来。苏芩听见船只靠近的声音,又气又急忙向前游,并回过头破口大骂:“我哪里对不住你,你要……”
船只已来到她身后。
这样近的距离,叫她终于看清了船上的情形,那句痛骂急促堵在了喉咙里,继而变成惊恐的喘息。
船上的裘月痕……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一身红衣。
头发披散下,漆黑长发下的脸变得很白很白,从血红袖子里伸出的手也无比惨白。
苏芩恍然大悟。
原来……刚才自己没有找到红衣行尸,是因为它已经上船了啊……
她……不,是它。
它举起船桨,对准苏芩露在水上的头颅重重砸下——
苏芩最后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便永远失去了意识。
……
浑黄似黄泉的江水之上,白雾茫茫,一条小舟破雾而来。
摆渡人一身红衣,长发垂下,看不清脸,只有露在衣服外惨白溃烂的皮肤昭示其身份。
它已然不是活人了。
小船后,铁钩勾着两具死不瞑目的女尸。
据说……黄河中常有一种在水中立起行走的尸体,称为行尸,捞尸人认为它是一种煞,遇上会立刻躲得远远的。
要是捞尸人没能避开,被这种煞拉入水底,做了替死鬼,捞尸人也会成为这种煞。
它们的执念久久不散,即便死后十年、百年,依旧飘荡在黄河中,做着行船捞尸的老本行。
第545章
沉船外的景象变了。
陈鹿久感到奇怪。
上一瞬他们还在水下,忍受着江水挤压与呼吸不过来的痛苦。结果现在她眼睛被光刺得睁不开,眯着眼睛用力睁开还往下流泪,捂住眼睛一看,阴森陈旧沉船不见了,她出现在浮于江水面的大船上。
明亮天光,四周热闹人群,岸边的人们欢呼着,还有歌舞助兴。
她久违且难得地深深呼吸一口气,还没反应过来,刚想看看姜遗光在哪儿,还没站起来,脚下直接踩空。
就像做噩梦的时候一脚踩空掉下去一样,陈鹿久猛地一激灵,陡然间发现自己还在水底。
刚才那是……幻觉?
可她真的感觉到了阳光。
应该不只是幻觉,是某种契机让她感受到了这条船的过去吧?
就像她先前无缘无故就感知到四十多年前鲛人的故事一样。
姜遗光呢?他知道吗?他在哪儿?现在该怎么办?
一切发生得很快很快,没等她想明白,刺眼的光又来了。
她趁机深吸口气,少顷,脚下踩空、手无力控制漂浮的感觉重新回归。什么大船、江岸、人群……通通变了,眼前又是黑暗冰冷的沉船。
过了一瞬间,黑暗再度变得大亮,不断咕噜作响水泡声被欢呼取代,她又一次出现在明亮水面的船只上。
接下来就没完了,就跟走马灯一样,四十年前船只沉没前,和四十年后深水底沉船的情形飞快轮回变换。
陈鹿久起先还想的很好,很快就尝到了痛苦。
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黑暗与明亮不断交替,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一睁眼就流泪,只能紧闭着。不光是光暗飞快交替带来的不适,还有挤压与松弛的交替,寒冷与温暖,上一瞬还踩在甲板上,马上又跌落水中,又再度出现在太阳下,反反复复。
陈鹿久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要受不了了,一下被狠狠捏紧,一下又全然放松,这还不如叫她一直在水下一直紧绷着,起码不会难受到这个地步。
就像一根绳子似的,一直拉紧着还不容易断,一会儿扯得紧绷到极点一会儿放松,这不是断得更快?
陈鹿久忍了又忍,因为她发现交替的时间好像在慢慢变长,只要坚持一段时间,很可能她就能在四十年前的幻境中多待一会儿。
可十几次当下与过去交替后,她终于忍受不住瘫倒在地,死死捂住眼睛,七窍都流出腥甜的血来。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意识渐渐远离。她仍能感觉到冷与热,光与暗,还在反复变换。
她的身体也在一次次反复经历水下可怕的挤压……放松……再挤压……
好消息是……
两边停留的时间都变长了。
再忍忍……
陈鹿久咬牙忍耐,死死咬着牙不叫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在推自己,黑暗中传来朦朦胧胧的呼声。
“醒醒,你再不醒,我只能独自行动了。”
声音……好熟悉。
——是姜遗光!
几乎刚想到的同时她就马上弹地坐起来了,正对上姜遗光苍白的脸,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从对方漆黑的瞳仁中,她看到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白得像鬼一样。
老实说她都怀疑自己真成了水鬼,可捏捏自己,痛的,天上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叫湿透的她打了个寒颤。
环顾四周,她惊地撑着地爬起来。
“这……这里是……”
周围一切都跟做梦一样,巨大宽阔的船,甲板上就够热闹的,全是人,来来去去的人大多都穿着粗布短窄衣,看服色不是伺候的下人就是干苦力的劳役。远些的有穿着干净体面的小厮、丫鬟等。小厮、丫鬟环绕着几个背对着他们衣着华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