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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家人,陈锐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由于原身的影响,天然有亲近感,另一方面在接触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前世的父母家人。
回到宁波之后,陈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座岛上,有意无意的与家人保持着距离。
码头处,陈锐显得有些沉默,出面的反而是沈束这位老师。
陈锐的祖父祖母都已经过世,父亲陈述今年五十多岁了,最近几年一直卧病在床,延请名医也没什么效果。
母亲徐氏是慈溪人,操持家业是把好手,嫂嫂黄氏是徐氏的外甥女,婶婶方氏就出身定海卫。
下面还有个正在读书的弟弟陈铭,以及两个侄女。
陈锐向长辈一一行礼后,沉默的看着沈束与父母寒暄,司马、老哈正在指挥人手将一个个箱子运走。
一行人进了新修建的几处宅子坐定,略为休息了会儿。
陈述看向儿子的眼神有些复杂,去年这一年……只听他人讲述都有惊心动魄之感。
读书不成,下海经商,不料却在战阵之中展露天赋,得诸多赞誉,被视为名将之流。
没想到陈家居然出了这么个人物。
沈束笑着说:“有如此学生,在下也足慰平生了。”
“有志,自然是好事。”靠在软椅上的陈述轻声道:“只是有一事还要拜托先生。”
“阿锐的婚事?”
陈述点点头,长子病故,只留下一个女儿,幼子才十四岁,而自己只怕撑不了太久,偏偏弟弟这一房也只有个女儿,所以陈家香火就要指望次子陈锐了。
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事,千头万绪,沈束很清楚陈锐如今没有这个心思,但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此时的陈锐已经去了隔壁,向戚继光的母亲张氏行礼,之前从登州南下的戚家与姻亲都是住在定海卫所内的,此次一并迁居上岛。
“年后元敬来了两封信,诸事皆顺。”陈锐对着张氏倒是有话说,“鞑靼未有袭扰山东,倭寇、流匪出没,元敬一边练兵一边出击,斩获颇丰。”
“那就好。”张氏已经七十多岁了,但依旧精神奕奕,“让元敬勿要担忧老身,此时正是建功立业之际。”
一并来拜会的楼楠开口说:“元敬颇有手段,半个月降服登州六卫,编练新军,可比我们这儿要强多了。”
“有你们这些袍泽弟兄相互扶持,方能长久。”张氏轻叹了声。
很显然,张氏依旧担心儿子,登州现在还算不上飞地,但在将来必定是飞地,怎么可能不担忧呢。
“兄长和姐姐还好吗?”问话的是王家小妹,她父亲王栋也南下宁波,但哥哥王长和姐姐王氏都留在了登州。
“信里没有提及,不过应都还好。”楼楠主动解释道:“放心吧,现在登州还算不错。”
陪着老夫人聊了会儿,陈锐才和楼楠告辞,两人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其实戚继光的现状算不上太好,虽然出任山东副总兵,辖登州六卫,编练新军都很顺利,但戚继光还是遇到了麻烦。
朝中上个月遣王忬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
去年陈锐、戚继光能够名声大振,一方面是因为鱼台大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通州的那场大火。
一把火将通州粮仓焚毁大半,导致鞑靼不得不分兵,也不得不放缓了南下追击的速度,从而使河南的明军能渡过黄河,在怀庆府聚集重兵。
而王忬在这件事中的形象就不太正面了,当时王忬是通州的主事人,逃遁南下之前没能焚毁粮草,拱手让给了鞑靼。
这导致王忬对戚继光的观感很差……戚继光去年末能够出任山东副总兵,通州大火是重要的加分。
所以戚继光几次申调粮饷军械,王忬都敷衍过去了。
偏偏王忬如今的山东巡抚,民政军事一把抓,以济南为重,从莱州、登州调集粮草。
饶是戚继光性子稳重,也要跳脚大骂。
戚继光在给陈锐的信中说的很清楚,民间他管不了,登州如今还有知府呢,但新军的粮草肯定撑不到麦熟。
明朝田税制度是夏税秋粮,夏税不过八月,主要是麦,秋粮不过次年二月,主要是米。
麦米征收后分为两部,一部留在本地,被称为“存留粮”,一种运往边疆,被称为“起运粮”。
如今山东算是前线,“起运粮”肯定是要供应军中的,但在此之前,戚继光编练的新军就已经撑不住了,总不能去劫掠民间吧?
对此,陈锐也大费脑筋,当时说好了宁波为登州后盾,自然不可能不管。
戚继光编练新军兵力在三千左右,按照每人每日一升半粮计算,一天要四十多石粮,一个月要将近一千五百石粮,需要银钱倒是不多,顶多一千多银子,但还要算上战马的耗费,以及士卒家眷,那就不是个小数字了。
而如今陈锐手中也没多少银钱,光是新兵这块就要耗费大量钱粮,而且很快就要扩军,皂块作坊的产出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再说了,大量购买粮米……官府有可能会干涉,同时粮价是越买越贵的。
另一方面汪直那边动向不明,从宁波海运粮米去登州,有可能遇上倭寇。
就算朝中许汪直通商,但这位五峰船主是不可能控制得住手下每一支船队的。
不知不觉中,陈锐登上了山丘高处,久久伫立,遥遥眺望着岸上距离不算远的长山。
能不能让这批新兵迅速成长,能不能一举破局,甚至能不能支援登州,就要看这一战了。
已然入夜,沈束回到住所,疲惫的揉着眉心,妾室潘氏端来了一杯茶,妻子张氏轻声道:“今日阿锐母亲几次提及婚事。”
“嗯。”
“夫君的意思是……”
沈束低声说:“你觉得静庵公幼女如何?”
静庵公即萧鸣凤,绍兴山阴人,少从王守仁游学,正德九年进士,长子萧勉与沈炼、徐渭并列“越中十子”,次子萧饬被困于曲阜,就是陈锐将其带回宁波的。
萧鸣凤幼女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至今还没有出嫁。
“不合适吧?”张氏有些意外,“她十三岁定亲,男方次年病逝,前年与扬州应家定亲,据说应家子被鞑靼所杀。”
沈束笑了笑,“陈锐也是如此,两次定亲,两次女方病逝。”
张氏愕然,这么说来,倒是配的很。
而且萧家乃是绍兴望族,正巧是徐渭的姻亲,而且萧鸣凤又与沈炼极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