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对严世蕃的评价是“凶侈无赖,窃弄父权,大启贿门,嗜贿张焰。”
这位严东楼可能是史上奸臣中最有名气的奸二代了。
但史书上对严世蕃还有其他的评价,“狡诘机智,博闻强记,心思敏捷,晓畅时务。”
历史上,嘉靖帝以权谋御下,常以片纸下询,严嵩、徐阶、吕本不知所云,唯有严世蕃能应付。
说的简单点,严东楼这位奸二代很有才华,很有天赋,别人说了上句,他就能知道下句,非常善于揣摩人心。
就比如今天,嘉靖帝使陈圭出任江北总兵,严嵩虽然心有猜测,但始终心有疑虑,而严世蕃迅速抓住了重点,而且在第一时间就确认了嘉靖帝的心思。
严嵩恍然,思索片刻后才轻声道:“确是如此,如今颇似安史。”
严世蕃所说的“明皇故事”与严嵩说的“安史”是同一件事。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次年,叛军连破洛阳、长安两都。
唐玄宗李隆基仓皇出逃,在著名的马嵬坡事变后逃往蜀地,而太子李亨逃往了朔方,笼络住郭子仪、李光弼之后登基为帝。
而如今的嘉靖帝,与历史上逃出长安的唐玄宗有着太多太多的相似之处了。
同样是被胡人攻陷京都,同样是仓皇出逃,嘉靖帝虽然不像唐玄宗那么多情,但身边数十嫔妃只有六人最终抵达南京,其他的要么被俘,要么失踪。
更要命的是,嘉靖帝和唐玄宗一样没有选择聚拢兵力迎敌,而是逃往南京,留下了裕王。
虽然裕王不像李亨一样被立为太子,但他如今是皇子之长,天然就有继承权。
一旦裕王能够掌控住局面,手握兵权,能够笼络住徐阶、王邦瑞等重臣……会不会像李亨一样径直登基称帝,谁都不知道。
唐玄宗对那些儿子可是不太留情面的,抢了儿子的老婆都不算什么,杀都不止杀了两三个。
这方面嘉靖帝也好不到哪儿去,“二龙不得相见”让裕王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父皇了。
历史上嘉靖帝驾崩,他孙子明神宗甚至都没取名字……太离谱了。
在这种情况下,嘉靖帝如何不担忧自己落得唐玄宗的下场?
要知道唐玄宗回到长安后,虽然被尊为太上皇,但处境极为凄凉,身边亲信要么被遣散,要么被流放赐死,自己还被强行迁居,身边都无人服侍。
出了承天门,严嵩老神在在,而严世蕃颇为雀跃……嘉靖帝有这样的担忧,所以才会使严家姻亲平江伯陈圭出任江北总兵。
因为严嵩只可能依附嘉靖帝。
而嘉靖帝需要兵权。
进了家门,严嵩发了会儿呆,严世蕃站在一旁不吭声,往常父亲归家,母亲虽然年迈,但必然亲迎。
保定兵败,百官南窜,连嘉靖帝都被陆炳抢上马狂驰,严嵩、严世蕃还能驱马跟随,欧阳氏……至今也没什么消息。
欧阳氏比严嵩还要大三岁,严世蕃不抱什么希望。
回过神来,严嵩带着儿子在书房坐定,叹道:“今日陛下晋大同游击将军袁接为江北副总兵,周君佐晋参将,周君佑、周君仁也有晋升。”
“什么?!”严世蕃猛地站起来。
严嵩微微闭上双眼,任由儿子在屋内来回不停走动。
片刻之后,严世蕃停下脚步,“决计不可!”
“绝不能让周家三子手掌兵权!”
严嵩轻声提醒,“不仅如此。”
“不错。”严世蕃补充道:“有周家三子在,陈圭难以掌军!”
严嵩点点头,“可有对策?”
严世蕃歪着头盯着房梁,半响后才说:“遣派人手去怀庆府,孩儿随陈圭去一趟山东?”
“如今局势不明,不知河南战事走向,难有对策,只能孩儿去山东……”
“不可露面。”严嵩提醒了句。
“是,一旦露面,周家三子必有警觉。”
“已然票拟,陈彬也批红了,让陈圭明日启程。”
严世蕃应了声,手握双拳,面色阴沉,目光闪烁不定,若是陈圭不能掌控大军,一旦裕王得胜归朝……严世蕃都不敢想象严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忙了一天,严嵩有点撑不住了,正准备去就寝,想起一事,回头问道:“对了,你可知晓一人,定海卫百户陈锐。”
严世蕃正当壮年,强闻博记,点头道:“此人乃沈束学生,与周家相熟,当日孩儿遣此人随赵贞吉出城……后续就不太清楚了。”
“此人在鱼台一战立下大功。”
只听父亲说了这么一句话,严世蕃身子微颤,“原来是他。”
“甚么?”
严世蕃咽了口唾沫,他消息很灵通,低声道:“听闻鱼台一战本应战败,便是陈锐力挽狂澜,本以为是重名……”
“陆炳今日在御前为其请功。”
“陛下怎么说?”严世蕃并不在乎陆炳,知道很可能是因为沈炼的缘故。
“尚未出口,晕眩倒地。”
“断不可留!”严世蕃断然道:“如此人物,他日必为心腹之患!”
一个冉冉升起的将星,与周家三子有交情,而且还是沈束的学生,严世蕃如何能容忍?
送父亲回后院歇息后,严世蕃在书房枯坐,等猛然醒转,天色已明。
一个时辰后,接到旨意的平江伯陈圭领数十家丁驱马出了南京城,一行人中有一座马车,疲惫的严世蕃在里面酣然入睡。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浙江省绍兴府会稽县东郭里。
面容还有些稚嫩沈襄无语的看着,看着面前因为京师沦陷而黯然伤神,以至于嚎啕大哭的堂舅徐渭。
虽然才十四岁,但经历了千余里的逃亡,甚至亲手杀了个鞑靼兵,沈襄早已不再是个普通的少年郎了。
但哭声极为凄惨,沈襄有些听不下去了……记得出了天津城后,陈锐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哭泣是最没有用处的举动。
徐氏叹息着将袖中的信递了过去,“文长,昨日黄昏夫婿来信,山东大捷。”
徐渭哭声顿止,抢过信一目十行看过,猛然大笑,笑声不止。
先哭后笑,看起来像是个疯子,沈襄有些无措……虽然父亲也被称狂放不羁,但也没到这个程度。
“八股无用,八股无用,八股无用……哈哈哈!”
徐渭放下信,一边狂笑一边念叨,径直出门而去。
沈襄赶出门追上去问了几句,半响后才回来对母亲徐氏说:“舅父要去山东。”
徐氏沉默片刻后摇头不语,这位堂弟虽才名遍传东南,但已经三次乡试落榜了。
如今国事艰难,八股无用,唯军功可复,沈炼信中这句话,让徐渭找到了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