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雯雯的动作很小心，可裙摆还是不小心拖到了地上，边缘处沾染上了灰色的尘土。可她也不在意，依旧在帮管理员大妈整理书籍，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额发。
路明非记得陈雯雯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女孩子，每周一上课前都会用湿纸巾擦拭一遍桌椅，身上的衣服也永远一尘不染，就连橡皮擦用破损的边角，她都会用力在桌子上擦一擦，确保橡皮擦的光洁无瑕。可她今天却蹲在地上，搬弄满是灰尘的书本。
路明非不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被管理大妈责备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在他看来，陈雯雯整个人散发着温婉的母性光辉。以后如果有了小孩子的话，陈雯雯一定会把小孩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大妈将一摞书塞进书架的空位置，略带责备地说。
“女孩子都动手了，你个男孩子还站在一边，也不知道搭把手，情商真低。”
陈雯雯用手背捂住鼻子，轻声咳嗽两声说。
“他毛手毛脚的，万一把书弄散了就糟糕了。”
“哦哦，我小心点就是了。”
路明非连忙跑到书架尽头，将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有好些书已经接近风干了，像是酥皮面包那样一碰就碎，路明非只得放慢动作，将地上的书放进书柜。
哗啦一声，一本书被路明非捏在手里，但里面的书页从书封里脱落，像是几百片一同坠落的树叶，以路明非为圆心，飞舞着散落在地。
“......”
路明非刚想解释，管理员大妈很快说。
“叠好了放回去就行了，那种书没人会看的，而且馆里都有扫描件，实在想看也可以去电脑上看。”
路明非应了一声，将地上的书页一张一张叠好，这本书上的内容似乎和山海经有关，从造句遣词上看似乎是民国年间的出版物，但让路明非意外的是，书页与书页间甚至还用毛笔画上了插图。
他手里拿着的书并非是民国时期的原件，而是原件扫描后打印出来的影印件，图片经过扫描之后已经模糊了不少，但画家的功力显然了得，仅仅只是寥寥几笔，山海经中的异兽形象便已经跃然纸上。
路明非将边看边捡，心说山海经上这些长得五花八门的怪物，多半都具有龙族血统，在龙族统治世界的时候，这些怪物贵族就召集人类画师上门画肖像画，画家把画好的肖像画整理成册，再一代代流传下来，说不定就成了山海经。
几百页纸好不容易叠好了，路明非刚准备将书本插进书架，陈雯雯在那边小声说。
“路明非，这边还落了一张。”
路明非快步跑了过去，捡起那张纸扫了一眼，忽然间愣在原地。
【《竹书纪年·卷上》：“(帝尧)六十一年，命鲧治河。”】
【《汉书·楚元王传》“昔者鲧、共工、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
他关注的并不是上面这段文字，而是下方的一张插图。
插图上画的并非异兽，而是一座......倒悬的金字塔！
除了金字塔本身外，画家还为其绘制了三面图，从正面图和侧面图来看，这座金字塔就是一座倒过来的正方形底座金字塔，金字塔表面有一些纹路，但因为图片过于模糊，路明非无法通过图片判断其表面的材质，从而推断出金字塔的功能。
按照三面图的绘制逻辑，还有一张图应该是上方的俯视图，但这一页书已经阅读到了尽头，路明非连忙跑向管理员大妈，举着书本说。
“阿姨，我想用一下电脑，查看这本书的扫描件。”
大妈扫了他一眼说。
“身份证带了么，电脑位上面都有摄像头的，不是我不想让你用电脑，是上面有规定。”
谁逛图书馆带身份证啊！
路明非只得求助般看向陈雯雯。
“陈雯雯你带身份证了没有？”
陈雯雯微微抿嘴，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
路明非环顾四周，最后心一横，抱着书本坐在落地窗前，一页一页开始翻找了起来。
越是翻看，他脸上的神色就变得越发古怪，这本书好像并不是一本山海经的注释书，除开刚刚看到的金字塔之外，书里甚至还出现了那座矗立在江水之上的青铜城！
路明非确定那就是自己去过的青铜城，那时候长江的水位还没有现在这么高，画师似乎是站在另外一座山头，远远眺望着青铜城。青铜城依山而建，巨大的青铜门横亘在江畔，江畔和青铜门之间密布黑点，虽然看不清楚，但直觉告诉路明非，那些黑点肯定是蛇脸人身的尸守。
这书是什么，是屠龙秘笈吗！
路明非心中发出惊呼，连忙翻到封面位置，可封面上却写着黑童话几个字，显然是原本的书封已经遗落，管理员大妈拿了本别的书封过来凑数的！
陈雯雯帮管理员大妈整理好了书籍，管理员大妈带着她去洗手间洗手，同时小声说。
“我看你朋友挺喜欢那书的，你们要是带了身份证的话，我就允许你们借走，反正只是一本扫描件。”
陈雯雯洗干净手，把手伸进包里，拿出身份证晃了晃。
“其实我带了身份证的，那......谢谢阿姨。”
大妈皱眉说。
“带了身份证也不早说，直接用电脑查不就行了，那书上全是灰尘，现在是又是秋天，吸两口就得打喷嚏，有鼻炎就更严重了。”
陈雯雯认真地说。
“女孩子的身份证......是秘密呀。”
“这也成秘密了......那行，我给你登记一下。”
大妈擦干净手，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将陈雯雯身份证上的信息登记了在册，书名那一栏则是填了黑童话。那书她也看过，上面画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说是童话也说得过去，所以原本的书封遗失后，馆里的人干脆给它套了个黑童话的书封。
“谢谢阿姨。”
陈雯雯接过身份证，脚步轻快地走向窗边。
路明非正站在桌子前，书页分门别类地被他平铺在桌子上，外面的天色阴沉无比，路明非的脸色也极其严肃。
陈雯雯忽然产生一种错觉，站在那里的并不是路明非，而是一个披着路明非外壳的学者，他的眼神是那么专注那么坚定，就像是面前的书本里，记载着可以影响人类进程的秘密一样。
她不敢打扰路明非，蹑手蹑脚坐在路明非右边的凳子上，静静读着手里的书。
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要暴雨倾盆，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屋子里温度适宜，无人打扰，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书看上一整天。
至于路明非，陈雯雯希望他可以安静得久一点。
不过不安静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