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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雨亲王诧异地盯着屏幕上的小羽,问身边的部下:“哪儿来的小姑娘?”
“她是胡参谋的女儿,”部下说。
“是、是我干女儿!”几米开外的胡参谋离开铮引,讪笑着走过来,“这么威武的女儿我可生不出来,是随铮将军同陌先生一起来的。”
察雨脸上划过失望,不过也没失了应有的风度,冲部下说:“给小英雄记一等功,待会儿休息时我来颁奖。”
打上门来的敌人被小羽击退,正面战场在铮引的指挥下站稳了脚跟,原本躲在防护层里刀枪不入毫发无伤的大中型敌舰被陌岩破解了保护谱。敌人终于意识到这回讨不了好去,于后半夜依次将舰队撤到百万公里外的虚空某处。虽还未离开,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攻过来了。
察雨为小羽颁奖后,又提出两天后在岱沙江自己的游艇上举办庆功宴。届时除了军中主要将领和功臣,特请三位嘉宾携家眷前来。铮引婉辞了,虽未明说原因,陌岩知道他记挂怀孕的大魅羽,若不是这次战事关系到普通民众安危,铮引根本不会离家来帮忙。当然,铮引夫妇同察雨原本是死对头,估计也不愿意去他船上做客。
“小羽可一定要来哦!”胡参谋诚挚地说,“到时我把我家那三个小姐姐都领来跟你玩,好不好?”
陌岩答应胡参谋会带小羽赴宴。小羽依依不舍地同锤子道别后,与陌岩坐上来时的运输机,先飞回白鹅甸附近的空军基地,再转车回家。小羽毕竟年幼,一路上困得东倒西歪,第二天下午到家后便爬上床睡觉了。
亲王游艇定于第三日傍晚抵达白鹅甸港口。那天一早,收到消息的大魅羽出现在陌岩家门口,要带小羽去做头发、买礼服。大魅羽气色好多了,就是手脸微肿,说反正也是闲着,自从怀上二胎铮引就不让她再去理发店开工了。
“别、千万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陌岩慌忙摆手,想起上次领着篦理县代表团去省城参加看图说话比赛,于老师拿大红胭脂把每个小孩的脸擦成了猴屁股。“朝气蓬勃的年龄,怎么着都好看,和平日穿一样就好了。”
“那怎么行?”大魅羽不以为然地说,“小孩子之间也是会攀比的。到时候别人家的大小姐都打扮得和公主一样,小羽还穿成山里的放牛娃,会被瞧不起的。”
陌岩想了想,“你可以带她去,但我也得在场。”有他在,至少保证这一大一小不会太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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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魅羽和小羽手挽手走出樵堎巷,陌岩在二人后方跟着。没有离得太近,免得被人当作一家三口。大魅羽对附近的时装店显然很熟稔,那些个老板娘啊、店员啊见到她都会热情地过来招呼。不过小店里给儿童预备的服装不多,三人最终来到一家中型衣帽商场。
“郑太太这回有什么需要啊?我们可把每样新货都给您留着号呢!”中年女店员眯着眼睛问。
“不是给我,是给这丫头置备一套赴宴穿的礼服。”
店员这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打量起小羽来,“呦,这闺女长得跟天使一样可爱!交给我了,您二位去一边坐。”
陌岩在靠窗的长椅上坐下,变魔术般手里多了本书。大魅羽在附近翻看男童装,应当是在给谦宝挑衣服。
陌岩看了会儿书,正纳闷为何小羽还没动静。只听“啊——”更衣室的方向传来店员和其他顾客的尖叫声。放眼望去,见小羽一袭白纱裙,人似棉花般飘在天花板下方,背后插着两只毛茸茸的翅膀,手里还举着根金色的小棒。
“小羽!”陌岩严肃地叫了她一声,示意她赶紧落地。
“我看不错嘛,”大魅羽在一旁咯咯笑着说。
不靠谱,果然不靠谱!陌岩收起书,待小羽回更衣室后,自己去女童装那边挑选。
边翻衣服边摇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未成年人的衣服就搞这么大尺度,现在的父母们都是怎么想的?要么领子拉老低,要么裙摆前部比膝盖还短,后部拖到地上。有的从正面看中规中矩,整个后背是光着的。还有的蓬蓬裙里嵌着个台灯罩一样的撑子,穿身上能好受吗?
鞋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刑具。
好不容易翻到一件看得过去的无袖小花裙,裙摆过膝,腰间缝着条纯色腰带。至少是陌岩想象中儿童应当有的装扮。让小羽换上后一瞧,还不错,清丽可人。
大魅羽虽挑不出毛病,感觉却不是很满意。“好看是好看,不过跟她平日穿的小花褂区别不大啊。”
本来也没必要折腾嘛,陌岩在心里说。
鞋子?不,不要什么水晶鞋,布鞋多舒服。“还是皮鞋吧,”大魅羽建议。于是买了质地柔软的皮鞋,同腰带都是一样的红色。
电发?不不不,想想就知道,那些出席宴会的小女孩都会是清一色的洋娃娃卷发。小羽扎两个辫子不是更有特色吗?
这么一来,大魅羽脸上一副很不尽兴的样子。然而陌岩在龙螈寺那一世也是她的老师,她终归不敢像对待铮引那样骑到他头上去。
“总要买个小坤包吧?”她嘟哝道,“你难道指望她背那个大书包去赴宴?”
那倒是,于是买了只细长带子的深红皮包。只不过,陌岩心道,无论多淑女的包,里面肯定还是要装她那些锤子、弹弓、袖珍弩和匕首什么的。
“夜行船,冷,”大魅羽又说。于是买了件比裙子还长的红色呢大衣,让陌岩给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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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往回走的时候已快到中午。经过一条偏僻的小路,见前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老太头上包着购物攒下的塑料袋,身上的蓝布褂看着至少一个星期没洗了。
“西十五街,这是西十三街……不对,这是东十三街……”
走在陌岩前方的大羽小羽扭头对视一眼,一齐绕过老太继续朝前走。
陌岩在老太面前驻足。“阿婆,你是迷路了吗?”
“我……”老太太散乱无神的眼睛扫过陌岩,“我家就在附近,西十五街。”
陌岩皱眉,“阿婆,我们目前是在白鹅甸的南部。要不你告诉我地址,我送你回去?”
这时前方的二羽姐妹均已驻足,双双转身往回走。
“婆婆,”大魅羽笑容可掬地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隔壁街给警局打电话,叫他们派人送你回家。西十五街离这儿远着呢,你腿脚不方便,走不了那么多路。再说那些警察拿着纳税人的钱,也该让他们干点儿正事。”
“啥?警察?”老太慌张地说,“我不是坏人,别叫警察。我不是坏人……”
“奶奶您放心,”小羽抬头说,“我们保证叫真的警察,不会叫一些专门诱骗无知中年男性的假警察。”
无知中年男性?陌岩心道,这是在说我吗?正要开口,却听小羽大惊失色地冲大魅羽喊:“姐姐你不要杀奶奶!”
老太闻言周身不动,脚底却嗤地一声滑出去丈远。再看那二姐妹并无动作,只是冷笑着望向老太,面上的神情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太这才意识到小羽是在虚张声势,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陌老师,”陌岩听大魅羽冷冷地冲他说,“你和小羽来这里之前怕是惹上什么厉害对头了吧?此人修为犹在我之上,目标是你。真够糊涂的!”
这点陌岩此刻也瞧出来了,刚才那个老太——当然真身不会是老太——确实是修道界中的高手,陌岩自己在内力被封之前也只能说略胜一筹。这是什么人来了?莫非是无涧和加藤那伙人找上了门?
“大羽姐姐你别担心,”小羽安慰道,“陌老师平时没那么笨,只是一发起善心来就脑子不清楚。有我在,会照顾好他的。”
大魅羽点点头,“今晚去赴宴时你盯着他点儿,谁知道察雨那家伙会不会兔死狗烹?”
二姐妹说完便不再理陌岩,继续手挽手朝家走去。
陌岩深吸一口气,灰溜溜地跟上前。记得那次在蓖理县火车站碰上一对老夫妇,陌岩也差点儿着了道,多亏小羽虚张声势大叫“警察来捉人贩子了”,才把老夫妇吓跑。好吧,看来他确实头脑不清楚,需要小孩子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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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察雨派来的车停到樵堎巷入口处,半小时后将二人送至白鹅甸岱沙江港口,与江北富人云集的霁都遥相呼应。
白顶蓝窗三层高的游艇驶来时灯火通明,甲板上站满宾客,船尾的泳池一侧有个旋转滑梯。还别说,平日里上房揭瓦的野丫头,到了这节骨眼上像换了个人。辫梢扎着大羽姐姐送给她的亮片蝴蝶结,斜挎着小包,踩着小皮鞋蹬蹬地沿着铁舷梯上了船。最绝的是脸上那副平静中带着厌倦的神色,让人毫不怀疑她自己家里的游艇比眼前这艘毫不逊色。
身后的陌岩则如跟班一样怀抱她的红呢外衣。陌岩还是平日穿的灰蓝系列衬衣长裤外套,干净整洁低调。只是那副长相和身姿太过出众,举手投足间五官似不断变换方位的山峰与深潭,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养眼。配这么一个帅气的跟班,越发显得小羽身份尊贵。
二人上船后跟着侍者入舱。一路上见到的男人大多穿军装,女眷们的妆容和礼服比头顶的星空还绚丽耀眼。餐厅里有四张各坐二十人的餐桌,此刻桌上只放了鲜花、空高脚杯,以及写着每个客人名字的小牌。其中一张桌上的鲜花被糖果篮取代,座椅较高,估计是给小孩们坐的。
陌岩与察雨亲王及家眷同桌,小羽被安排到小孩桌的首位。原本一脸凶相的察雨今日未穿军装,白色针织衫打底,外套一件敞开扣子的花衬衣,倒像个终日在家逗孙玩的爷爷。
宾客都入座、菜还未上席的时候,察雨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捧在手里神情肃穆地站起身。“今晚虽是庆功宴,我们应当首先感谢并悼念那些阵亡的战友们。”
接下来也没看任何文稿,察雨如数家珍地报了一通人名和头衔,将尉官及以上军衔的所有阵亡军官都包括在内了。在他念这些名字的时候,在座穿军装的客人全部起立,一动不动地听着。果然是军事主导的国家,陌岩想。在六道,大概也只有铮引老家修罗可与之相媲美,怪不得会成为劲敌。
待众人重新入座后,察雨神色缓和了些,朝着陌岩的方向说:“能有目前的阶段性胜利,多亏了前来帮我们御敌的盟友。很遗憾铮将军今晚不肯赏脸,陌先生愿意同我们大家说两句吗?”
陌岩站起身正要开口,瞥见坐在小孩那桌正在剥糖纸的小羽,心中一动。要不考考这丫头,看她会说些什么?
“王爷,这次会战中我起的作用不大。不如请在战场上击退敌军机器人的卫小羽同大家说两句如何?”
看得出,察雨对小羽也十分好奇,竟踱步到儿童那桌,和蔼地问:“小羽姑娘,你同我的军官们讲两句,好不好?和他们分享一下你的对敌经验?”
小羽此刻刚剥开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剩一根小棍撅在嘴边。闻言后站起身,扫了一眼在座的军官们,伸手将棒棒糖取出,如指挥棒一般握在手中,冲一帮比自己大好几十岁的老爷儿们说:
“没什么秘诀,干一行就要爱一行呗。指挥打仗的人就得像本囡囡那样,一生下来就喜欢打架,闲下来琢磨打架,逮着机会还要自己上场和人干架,拉都拉不住。你们基地那些机器人,平日打过多少擂台赛呢?”
说得是,陌岩心道。科技给人带来安全,但过于依赖科技而忽视人为因素,反而会变得危险。
不料小羽接下来就说到“危险”这件事:“谦宝说他爸爸妈妈当年揍你们的时候,从来不会躲在安全的后方,总是冲到最前线拿拳头卯你们,拿脚踢你们。打仗是件很危险的事,打输可能就死了,所以才一定要赢,才会越打越厉害。那些自己躲起来指挥别人送死的,学不会打仗。”
小羽这番话掷地有声,让在场听众个个汗颜。陌岩一方面为她的战神天赋感到骄傲,同时又忍不住担心——这么个好斗不怕死的天性,会不会重历小魅羽上一世的宿命呢?让人忧心。
再看察雨,听完后又点头又叹气,冲部下们说:“早知道人家是这么教育自己后代的,当初就不该打到人家门口去……算了,过去的事不提,大家今晚尽兴。明日敌人若是再敢来犯,都学小羽,一鼓作气将他们揍跑!”
原本等在门外的侍者们这才一个个端着菜进屋,又有侍者给陌岩等客人一一斟满酒杯。陌岩今晚原本没打算喝酒,被小羽刚才的话勾起伤心往事,伸手摸向高脚杯……
“等等!”有人在他一侧低声说道。
陌岩扭头,见小羽不知何时已站在他椅子边,伸过来一只小手取过他的酒杯,抿了一口,立刻满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就快流出眼泪来了。哎,这是要干什么?陌岩看得莫名其妙。
又见她拿起他的筷子,将他面前的每一碟菜尝了一口。等面色慢慢回复正常,才冲他说:“陌老师,一刻钟后我要是还活蹦乱跳的,你再吃。”
哦,陌岩想起上午大魅羽嘱咐小羽的话,这两姐妹还真当自己是需要人照顾的“中年无知男性”了?
心下一阵感动,抬起手腕上的表冲她说:“知道了,我,看着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