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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抚摸她的鬓角,将一柄短刀塞入她手里。泪如雨下,形同诀别。
露珠手脚发抖,抱着怀里的琵琶,小声啜泣,捂着嘴,尽量不哭声来。最后,她哭得不能自己,听到马蹄声远去,实在忍不住了,掀开满身的稻草茶叶,冲出了藏身的马厩。
不知何处烧起了大火,浓烟滚滚,北匈骑兵不见了踪影,像是被什么东西震慑,打跑了。
她跌跌撞撞,四处哭喊着找爹娘。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平日里镇上的汉民,她仰着头,不敢看他们的脸,最后一个趔趄,跌倒在了血泊中。
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并不清晰的呼哨声,露珠来不及转头,身体忽然被凌空擒住。紧接着听到一声马儿嘶鸣,她双臂乱晃,摸到了北匈骑兵冰冷的黑铁马鞍。
是还在盘桓找粮的北匈人,想要劫走她。
北匈人不仅抢粮,还要劫人。连年的战乱,使得本就人丁稀薄的游牧民族缺乏劳力和兵力,常来汉地劫掠女人和壮丁回漠北。
马背颠簸不止,她面色煞白,快要吐出来。要是被掳到北匈去,她就一辈子都回不了江南了。
她从袖中掏出母亲临别前予她的短刀,狠狠地刺中奔驰中的马腹。
马匹惨叫一声,猛然扬蹄。露珠咬破了唇瓣,翻滚下了马,重重摔在地上。北匈骑兵熟练控马之后,气急败坏地朝她走来,
露珠不断地后退,汗湿脊背。眼见他抽出了腰刀,寒光一晃而过。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袭来,一支箭矢掠过她的肩头,从她身后如雷电一般迅疾地飞来,一下子刺中了北匈人毫无甲胄保护的颈侧。
血花喷溅,她满目猩红,呆愣之中,她迟钝地蓦然回首。
黑沉的夜幕之下,冲天的火光中,气势汹涌的大梁骑兵如潮水般涌来,中间簇拥着一道玉白的身影。灿如天星,净若莲华。
那便是大梁掌管西域的都护,那名传闻中的圣僧国师了。
露珠听爹娘说起过,国师受皇命在西域维持民生,抵御北匈。他清正慈悲,又杀伐果决,既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是守卫一方的护法金刚。无论汉民还是胡民,都经过他救助,受过他恩惠,奉他如神明。
她看呆了片刻,她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形貌卓绝的男子。而那么好看的男子,面上却有那么大一块骇人的黑疤。
唯有一双清亮的眼,只一对视,就令她动魄惊心。
不知是不是火光中的错觉,她好似看到他的视线扫过来,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清冷无尘的眸光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微芒,灼灼如火烧。
后来,那道玉白的身影并未停留,勒马转身,率兵营救其余受北匈突袭的民众。
一夕之间,露珠失了双亲,成了西域的流民。
她被安置在流民营中。那里有来自各地被战火所害的人,有耕农,也有商旅,有青壮小伙子,也有待她良善的婶婶婆婆,伙食充裕,整日嬉闹,有人乐不思蜀。
可她却不安心。
她想要回江南去,那里才是她的家。她没有忘记与邻居小郎君定下的诺言。
见她整日闷闷不乐,几个流民同伴得知她的想法,众人嗤笑她道:
“江南离这里没有万里,也有千里。路上多少艰险,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绝无可能。”
其中,一个抽着旱烟的老汉商,告诉她道:
“做人不能有遗憾。从西域,得先去长安,再南下便是江南了。”
他偷偷将一把银钱塞进她手里:
“你去江南,得有路费。多去筹点吧。”
露珠遥望塞外的云卷云舒,默默记在心里,要去江南,她必要先去长安。
她很快找到了攒钱的办法。
西域的仙乐阁以伎乐闻名于世,入内的商贾非富即贵,皆好音律。她便偷偷在仙乐阁的门廊间弹唱琵琶。
她生得貌美,声调更是如莺啼燕转,江南的曲调新奇又别致,很快吸引了不少人来,给她投了不少赏钱。
露珠将赏钱存在鸾带里,每夜都满心欢喜地摊开来数一遍,想着存够了就去长安。
可一切并未如她所愿那般顺遂,在她偷偷在仙乐阁摆摊的第十日,被里头凶神恶煞的看守发现,带去了仙乐阁阁主的面前。
露珠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垂头,看到一双翘起的二郎腿,靴头的宝石熠熠生辉,袍边密密的金线晃得她头晕目眩。
“我只是借您这宝地……想要筹集路费,去长安。”她真假参半地捏造了自己的凄苦身世,哭得梨花带雨,希望这位贵人能放自己一马。
贵人收了长腿,从躺椅上缓缓起身,一根碧绿如翠瓜的玉杖抵过来,强迫她抬头。
露珠这才发现,阁主竟是个青年男子,一袭华美的镶金斓袍,金带玉銙,面容舒朗中却又有几分落拓。
他望着她,先是一怔,唇角微微翘起,笑意散漫不羁,低低道:
“像。真的像。”
“人间倒真是有情痴。你要去长安,我可送你一程……”
她怔住,一抬头,望见他俊朗的面色中,潇洒坦然,却又有说不出的怅惘:
“我不日将要往长安。”
她不必再苦苦存钱了,如此好事,露珠心中顿感莫名,想要逃离却被身后的护卫一把擒住。她一孤苦无依的孤女,毫无招架的余地,只得被他困住,挟往长安。
彼时,她不知道,这位玉树临风的男子是莎车王子戾英,他去长安是要入宫为质,并且为心爱之人报仇。
而她,是他留在长安的底牌。从此阴差阳错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开始了身不由己的下半生。
***
在戾英的安排下,露珠有了全新的身份户籍,干净得像一张白纸,随他入了大梁皇宫做了一名小小的宫女。
他答应了她,只需一年,待他事成,就能够带她回江南,寻到亲人。
她虽将信将疑,可也无可奈何。他和她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她发现,即便他在西域手眼通天,富甲一方,可在大梁恢弘的皇城里,畏首畏尾,丝毫没有施展的余地。
这里,比他身份高贵的人太多了。
皇宫守卫森严,她见到他的机会不多。每回见他,只觉比往日更消瘦更阴沉,问他何时能出宫回江南,他总是凝视着她的脸,笑道,“快了。很快了……”
他看她的时候,她总觉得脸上像是黏了饭粒子一般,不是很自在。
直到一日,有个与她亲近的小宫女给她涂了点宫里娘娘用剩下的脂粉,为她梳妆之后,忽然盯着她,极为小声地道:
“露珠,你长得,有点像那位娘娘。”
这宫里禁忌很多,但能用“那位娘娘”指代的,就只有她了。
那位盛极一时,万千宠爱,却时不时被陛下幽禁宫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