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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眉头微蹙。
洛襄掠过他,径自道:
“李氏命人在城墙角埋了火药,要与全程百姓同归于尽。我算过,三日后有雨,请你的人在长安城各处撒上醋。火药遇水遇酸,则失效无用。”
“还有一事……”
洛襄缓缓转身,望向李曜,吹响了一声唿哨。
待他说完,李曜遽然暴起,空洞麻木的瞳仁猛张,紧声道:
“你是要求死?”
洛襄摇了摇头,凛声道:
“我为满城百姓求生,不为求死。唯我一人,可以止战。”
只要吴王遗孤一死,便从此无人会以此为名,发动内战,动摇国本。
李曜一手握拳,猛地砸于案上,道:
“荒谬!我若是稍有不慎,让你死在我手,你要我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向九泉之下的母后交代?”
他气急反笑了一声,反问道:
“你为何要将你自己的命,交予我一人手里?”
洛襄与之四目相对,平静地道:
“因为我相信你,素来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会做出最利于大梁百姓的决定。”
李曜死死对准他的眼,锋锐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平静如死湖的眸面割裂开来。
“你还是如前世一般,满腹筹谋,却愚不可及。”
他额上青筋鼓起,低笑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唤了一声“哥”:
“你还是不知道,前世在雷音寺,朝露她究竟是为何而死吗?”
洛襄抬起脸,一直镇定沉静的面容渐渐变了色。
作者有话要说:
露露子和阿襄各自搞事业,下章就见面啦,完结撒花!
【注释】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犹似火烧身。”引自《敦煌遗书》
西域联军的设定参考安史之乱史料,回鹘等异族联军帮助大唐平叛,获得不少好处,不限于金银丝帛缯器。所以文中西域诸国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第93章
前世。雷音寺。
无边无垠的夜色,沉沉地压在佛殿正脊的一双异兽鸱吻之上。赤色兽犄埋着皑皑的雪絮被风吹去,露出越来越深的血红。
山门前,天子亲卫在覆满白雪的血阶前,跪了一路,遥遥望着远处萤火般的微芒。
那是佛殿里燃起的烛火。一缕昏黄的火光从半掩的破窗里透出来,如一片瀚海中的孤舟一般,摇摇欲坠,明明灭灭。
在塞外微腥的风里,那星火到底是越来越暗了。
北地的长风将将士们蹙金暗纹的大氅吹得烈烈飒飒。
太快了,谁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了。
只听到一声箭矢的破空声,上一刻还盛气凌人的姝妃娘娘便倒在了阶前,胸口中箭,大片的血迹漫开。
方才满面怒容的皇帝如梦初醒,飞奔过去,一双指挥千军万马的手颤抖不已,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医官,医官呢!”
佛殿的大门也在那时开了。
国师从里头出来,玉白的袈裟比漫天雪色更凄白,俊朗的面色比诸天夜色更沉黑,一双幽深的眼眸映着雪地的血,仿佛再无其余万物能融入他的眼。
时间仿佛静止了,唯有大雪还在簌簌而下。
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当着皇帝的面,将一身绝美红衣的姝妃横抱起来,从山门走入佛殿。
年轻的帝王身影墨黑,带起一阵风。他一步一步穿过已跪伏一片的亲卫,手中宝剑锋刃抵地,在赤迹斑斑的雪地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佛殿的大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头凛冽的风。
风动,经幡动。静止不动的佛陀无言地俯视着底下绝望的众生,大慈大悲之相,在晃动的烛火中明灭不定。
李曜一身戎装箭袖,望着男人立在佛前的背影,缓缓抬起手中之剑,逼近,抵他的颈侧。
“你怎么敢?”
声音是力竭后的低沉,又似火烧喉的沙哑。
“你怎么敢!”
李曜立在原地,大吼一声。
他微微发颤的回音在偌大的殿前荡开。烛火晦昧的红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廓上,将他一双遍布血丝的眸照得猩红如灼烧。
他已数夜不曾合眼。
自洛朝露在宫里无故失踪,他封锁消息,已派了精锐在长安百里内掘地三尺。直到收到她的亲笔信,自言她蛊惑了出征西域的国师带她出逃,在玉门前的雷音寺等着他来接她。
他以为,她还是想要回到他身边。
李曜连日赶路,昼夜不歇,自长安至敦煌,一连跑死了十余匹骏马,终于来到了雷音寺。
他亲眼看见漆黑的佛殿里烛火燃起,胭脂色的衣衫滑落,飘散,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出她与他交缠的身影。
她挑逗他的娇嗔,肆意的笑声和低吟,声声入耳,声声如刀,剜在心头。
他为了颜面,在外头静静候着。待她最终走出了佛殿,直视着乌泱泱的甲兵,却道:
“国师持戒甚严,是本宫以色相诱之,以人命胁之,逼迫他送我出长安。叛逃一事,万千罪责,皆在我一人。”
李曜这才读懂了她那封亲笔信的含义。
她并非心生懊悔,在求他带他回宫。而是要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护下那个带她出逃的男人。
谁能想到,向来在宫里为求生路不择手段的姝妃,生死关头,竟会舍己身,保一人。
可惜啊,眼前的男人并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李曜唇角抽动,低笑一声,是嘲讽,亦是自嘲。
他的忠心臣子、得力干将,为了他的女人甘愿自寻死路。而他的女人,为了一个臣子连她和他的颜面、连自己的生死大事都弃若敝屣。
李曜缓缓转动刀柄,寒光映出男人白玉般的面庞,朗星般的双眸。
“朕竟不知,你对她动了心思。”
他皱着眉,压低了声,如冰下流淌的泉流般微微滞涩:
“你助朕良多,宫里的女人本可任你挑选,就算是皇后,朕也赐得,但,唯独她不行……你可知她是谁?你怎么敢!”
尾音未落,长剑的白刃猛地一震,流光掠过,男人玉白的襟口落下点滴丝血,如红梅绽绽。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可最此生最怕之事已然发生,他便再无可惧。
下一瞬,颈侧的刀口已被男人徒手握住,腕骨上的青筋一道道凸起如重峦。
血流在指间坠下,落在雪白的袍袖,落在清灰的地面,迤逦一地凄艳。
洛襄视若无睹,开口道:
“这些年,陛下命我在西域四处寻找吴王遗孤,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无人知晓,吴王遗孤,其实早就被你养在深宫,成了你的妃子。”
李曜微微一怔,脸色越来越阴沉,促狭的目光冷厉无比:
“你既知道她是谁,还敢将她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