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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小伤。”他凝视着她,舍不得放开,轻声道,“前世也受过,死不了。”
闻言,朝露哭得更厉害了,哽咽道:
“包扎了没有?上药了没有?”
洛襄点了点头,轻轻地笑。
他撩开她散乱的鬓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双手掌捧起她的脸,眉目深情似海,望着她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兵戟声嘈杂,还有几声高喊。
有人叩起了房门,犹疑着禀告道:
“国主,佛门信众从浮屠塔一路挤到了驿站门口,人越来越多,要冲进来,挡不住了。”
闻言,朝露心头一跳,慌忙挣脱他的怀抱。
洛襄面无表情,将她的手握住,轻声道:
“别怕。”
他牵着她朝外走去。他走在她前面,背影高大巍峨,向山岳一般不可撼动,仿佛可以抵挡千军万马。
朝露不知他要做什么,看到他笃定的神容,慌乱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碎步在他身后跟上。
驿站的大门口悬着两盏灯笼,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火光微弱,在昏暗中只可见人头攒动,如漆黑的潮水一般在夜色中起伏。
高昌王军的金甲连绵一片,像是高筑的堤坝一般,抵挡着潮流奔涌冲破。
“佛子来了!”
有人大喊了一声。
“妖女在那里!”
人潮顿时起了骚动,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不同于今晨,此刻的人潮不是平静海面浮动的微澜,而是饱含愤怒和悲切的浪涌。
王军后退几步,咬牙再顶住。
“妖女下地狱!”随着一声叫喊,人潮中起了一点烛火,而后,那处星火飞快地朝洛朝露投来。
洛襄猛地抬臂挡住,香烛坠地,火焰燃起他的袖口,蜿蜒的灼痕一瞬通红又隐没。
朝露的碎发被火星子烧断了一处,洛襄为她掸去烧焦的发丝,眸色沉黑,忽而拔刀朝人潮走去。
她想起了他背上的伤口,佛门严苛的惩戒,一把拽住他,几近哀求地道:
“我损你梵行,就算下地狱也是我罪有应得。你不要再和他们起冲突了。”
他眉宇浓烈,黑沉的眸中看不见一丝波澜,她却能感受到其下压着的暗涌。
洛襄摇了摇头,道:
“从今天起,我不会让你受一丝的委屈。无论是佛门,是信众,还是大梁北匈,都不能伤你分毫。”
朝露一怔。他已缓步走向了人潮。
“她不是妖女。”
一声沉定的低吼震住了嘈杂的叫嚣。人群瞬时静了下来。
洛襄神色肃然,一袭烈烈玄袍,与黢黑的夜色交融一色,尽显磅礴气势,天人之姿。
他的声音仍如从前讲经时那般端持清正,此刻更是抑扬顿挫,气吞山河:
“她为你们守城,使得你们免遭北匈屠戮。她为你们借来粮食,使得你们免受饥馁之苦。你们却一再污她为妖女。宁肯终日信奉那虚无的神佛,也不愿承认神佛根本救不了你们。”
他利刃般锋利的目光,扫了一圈静默下来的信众,冷笑道:
“作为修行之人,将所有罪孽归咎于一个无辜女子身上,你们修得是哪一本佛经,习得是哪一条道义?”
佛子辩才第一,多智第一,闻名西域。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哑口无言,如何再能辩得过他。
可笃信了一世的信众心中始终悲愤难耐,哭天抢地。
佛家教人今生苦修,来世极乐,超脱轮回,到达彼岸。
如果连佛子都成不了佛,他们这些粗陋凡人,即便苦苦在佛前祈求,日日按律修道,如何能登达极乐?
佛子所作所为,就是断了所有人来世美好的愿景和念想,何其残忍。
“佛子定是被妖女迷惑了心智。合该杀了妖女,助佛子早日成佛!”
最前头有人振臂高呼,一阵附和声后,喧嚣又起。
骤然间,一道寒光闪过,那人的颈上已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子。
洛襄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是浓墨一般晕开去。他手中寒光凛凛的刀刃染了几滴血,比刀刃更冷的,是他的面色。
“我已还俗,戒律尽破,不介意再犯下杀孽。”
那人愕然,捂住颈侧的伤口,不敢置信,开始后退。大批的信众眼见鲜血,又见王军利刃出鞘,也顿生惧怕,跟着朝后退却。
“戒律清规,是我一人所破,与她何干?你们非要说她是妖女,今日便随我一道往浮屠塔,同我做个见证。”
语罢,洛襄扯动一旁亲卫前来的马匹,抱着朝露一道上马,扬鞭朝浮屠塔疾驰而去。
信众一片茫然,人潮起伏,跟着马蹄声涌去。
浮屠塔前,高昌王军已将玉阶围了起来。
一众高僧长老本还在堂前哀声叹气,忽见洛襄竟然又折返,禅杖猛地一拄地,怒目而视。
朝露见状,心中生怯,扯了扯他的袖口,低声道:
“你要做什么?”
洛襄回眸,望着她淡淡一笑:
“我不能让你一人背负骂名。”
他朝身后跟来的王军一扬臂,令道:
“拿酒来。”
一坛酒递了上来。洛襄手指扣住坛口,朝着外头的信众举起酒坛,豪饮一口。
饮罢,他抬臂抹去唇间的酒液,感到喉底泛起陌生的辛辣,烧灼一般,要焚尽他的五脏六腑。
他心中顿生一丝快意,将酒坛猛掷于地面,高声道:
“酒戒已破。”
举座皆惊。在塔前密密麻麻围观的僧人和信众无不目瞪口呆,人群倒伏一片,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哭声。
洛襄如若未闻,牵着朝露来到正中那座巨大的释迦佛像前。
他声音纯正清朗,依旧肃穆,依旧脱俗,如同布道一般高声道:
“佛陀也曾是肉身凡胎,有爱也有欲。佛陀从来不是让人断情绝爱,而是破除对爱欲的执着,顺从本心。”
“朝露,我的本心就是你。我贪你,嗔你,痴你。”
既是传道的佛音,亦是最动人的情话,徐徐入她的耳,流进她的心底。朝露颔首,落泪纷纷。
洛襄所言所行,已十传百,百传千,一句一句传至塔外的万里人潮之中。信众之中,群情激愤有之,捶胸顿足有之,失声痛哭有之,全部被守卫的王军拦下。
“大胆,竟敢在佛前妄语邪淫?!”一长老愤然出列,怒斥道。
洛襄拂袖,轻飘飘道:
“妄戒已破。”
他轻轻搂住颤抖不止的朝露,望了一圈目眦欲裂的众僧,淡淡道:
“这还不是邪淫之戒,尔等且看好了。”
堂前,朝露被他搀扶着,两人一道缓缓跪坐在蒲团上。
“再请佛祖和诸位做个见证。”洛襄深吸一口气。
他转过头,深深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