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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之时,修长如玉的手指覆在面上,已缓缓撕开了巨大的黑疤。
朗朗日光所照,霜雪的面容,清湛的目色,一股凛然之气如苍穹浩云一般笼下。
黑疤轻轻飘落在地。无法示人的杀戮和守护一道暴露在白日青天之下。
在众人惊涛骇浪般的目光中,洛襄平静地步入浮屠塔内。
佛像旁,香案前,沉寂已久的玉白袈裟落满灰尘,衣摆随风微微拂动。
洛襄一把扯下袈裟,扬手一挥,轻尘飞扬,消散得无影无踪。
玉白袈裟舒卷开去,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如同一片浩荡落雪,缓缓落在他尚带伤血的肩头,覆住他英气勃发的身姿。
昔日,地藏王菩萨甘愿堕入无间,镇守地狱,曾发宏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初时,他为救高昌,托生地狱恶鬼,成为国师;今日,为渡苍生,又披白净袈裟,再做佛子。
佛子国师,一体双魂,一个有多纯澈圣洁,一个就有多阴诡嗜杀。若是终年黑暗里的灵魂展于日光之下,势必要承受顶天灭地的后果。
此时此刻,洛襄没有去想那些后果。
他穿上袈裟,手持佛珠,从容地自浮屠塔中走出,纵身上马。
他的身后,所有人浑身僵直,全部怔在了原地。
领兵杀伐的国师,竟然就是浮屠塔内修行的佛子!
天际处,雷声轰鸣,霹雳而下,惊天动地。
浓云翻卷,暴雨将至。
高昌王军最先从大骇中回过神来,紧随他而去。大批绛袍武僧面面相觑,随之跟上。
城门口的沿街两侧,立满了佛门信众。眼见佛子突然出现,街旁人流如山峦起伏,跪倒在地朝他行礼。
自浮屠塔至城门口,绵延一路,乌泱泱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今日有多少崇敬虔诚,来日便会有多少嫌恶厌憎。
洛襄没有停留,将浮屠塔和万千信众抛在身后,一骑绝尘,往城门去。
……
城楼脚下,一名怀抱婴孩的大婶仰望高阔的城楼,忧心忡忡,叹息道:
“唉,若是再不开门,北匈军可要追来了。”
“北匈人本就是要借我们攻城,我们就是炮灰啊。”
“是啊,北匈人这一来放箭,大家伙一口饭没吃上,都要死在这里了。”
一片哀叹声此起彼伏。
饿了数日的垂髫小儿和襁褓中的婴孩大哭不止。有耄耋老人弓着背,干脆倚在城墙上等死,满脸绝望。
“不会的。你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一道娇俏清泠的声音响起。
流民群中,身旁一名粗布裹发,头戴面纱的女子劝慰众人。她的面色有几分苍白,露出的一双明眸动人心魄,见之难忘。
旁人纷纷侧目,她轻轻一笑,眼尾微微翘起,胸有成竹地说道:
“他一定会想办法放我们进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曜:比白月光更可怕的是死去的白月光。这个道理我懂嗯!
朝露:我又回来啦!
洛襄不仅仅是为了朝露还俗的,他不想坐在神坛上,他想要躬亲入局,与他的众生在一道。格局打开~
第80章
北匈军攻城这一日,天空阴黑如万里泼墨。
趁着洛枭在阵前点兵,朝露换了一身粗布麻衣,以破烂的裹巾覆面,等人不备顺利地利用侍女离开帐子,躲在流民的人潮之中,被北匈军驱赶着,往高昌王城去。
城门迟迟不开,她柔声劝慰濒临崩溃的民众。
她心中万分笃信,洛襄不会见死不救。
“滴答滴答——”
细密的雨珠落下,转瞬成了瓢泼大雨。
雨声越来越大,几乎铺天盖地,加剧了躁动与不安。
直到有人发觉,那不仅仅是雨声。
听到背后暴烈的马蹄声之时,王城脚下的数百流民仓皇回头。
北匈骑兵团巨大的黑影已在天际处腾空显现,如同弥漫的雾气一般庞然逼近,仿佛无处不在。
震天撼地的马蹄声伴随着箭矢的破空声,夹杂在嘈杂的雨声中,越来越明晰。
人群中骤然起了骚动。
慌不择路,乱作一团。若从城楼上看,黑压压的人群像是一头庞大的困兽,在狭隘且坚硬的城门口乱撞,企图求生。
一束天光自女墙的雉堞照下,朦胧中恍若暗夜里唯一的一线生机。年老无力的须臾间就被踩踏在地上,年轻力壮的试图踩着众人的躯体攀上城墙。
所有人似是看到了唯一的生路,纷纷以身下之人为踏脚石,前仆后继。求生的本能令人失去了心智,以他人的尸骸为梯,这一处城墙角成了弱肉强食的丛林。
朝露刚扶起身侧怀抱婴孩的大婶,转瞬又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到在地。
暴雨如注,将沙地泡成一滩滩泥潭。朝露肩头胸脯浸在泥泞里,艰难地扬起头,连呼吸都要凝滞。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她气力尽失。惶惶人流奔踏而过,渐起的泥水像是无边的绝望,要将她淹没。
她闭上了眼。
“嘎——”
一声洪大且沉滞的声响鼓破耳膜,拖长的尾音恍若天地初开的鸿蒙钟声,四野八荒尽数负载其中。
雨水接连不断打在朝露微阖的眼皮上,羽睫沾湿,一片模糊。
厚重的城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轧轧作响。
一道光自狭小的门缝里照出来,随着缝隙越来越大,大片大片的光芒落在她身上。
大开的城门之中,涌出一道道绛红色的身影,连绵不绝,化作赤色的潮水,将慌乱的流民包围其中。
一双双劲臂将跌倒在地的老幼妇孺扶起,以人墙隔开,井然有序地把伤者率先送入城中。
洛朝露浑身湿透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泥泞不堪,发丝结块缠绕,面上覆满黑漆漆的污渍。
她看到身旁扶着她起来的绛袍武僧,心头狂跳不止。
朝露放眼望去,看到城门的一片赤红之中,一道曜目的白光微微闪动。
一袭玉白袈裟,皎如云月,净若莲华。
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逆着人流,穿过纷涌的流民,在一片赤潮之中,朝城门最外头疾步而去。
时间忘了流动。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他宽大的袍角随风扬起,如风卷云舒。
周遭的雨声,啼哭声,箭矢声,一切声响仿佛都随着他袈裟的拂动而散去。
茫茫天地,只有她一人烈动的喘息。
北匈先锋骑兵的马蹄声扬起的泥尘近在面前,箭矢一刻不停,疾风骤雨一般落下。
朝露心头揪紧,停下了入城的脚步,向他的方向眺望。
佛子被重重武僧的簇拥在前,身长玉立。雨帘之中,她只能望见一道朦胧的侧影。
面容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