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料想他们这次受召回来是论功行赏,外加商量婚事的。
年节将至,过了年她便要满18岁了,在如今的社会风气中,这年龄还未相看的姑娘少之又少,急得向来不怎么约束她的王妃都上了火,白鹿观都不去了。
她以为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暴风骤雨一般的催婚场面,万万没想到在自家家宴上看到的不是齐聚的林家长辈,而端坐在主客位上的四皇子。
林白先一步踏入的厅堂,亲眼所见江覃担忧而焦急的眸光毫不避讳地越过她,往她身后扫去。
出乎意料地扑了个空,稍稍皱起了眉头。
林白:“......”
她微微一笑,同屋内长辈??见礼之后,好奇:“殿下怎么来了?”
闺女在外混出了些名头,最开心的莫过于王妃乌渺了,连同对她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体贴了不少。
忙起身去拉她的手,笑得前所未有地和善,温和道:“兴阳城的事已经上达天听,殿下是来给你传达封赏的,玉玉,你真给娘长脸呀!”
林白不太信。
查案的钦差应该还未抵达京都,封赏来得不会这么快才是。
退一万步,传达封赏也用不着一个皇子亲临。
她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林白什么都没说,客气同四皇子拱手:“那真是有劳殿下了。”
她能和南椋王一起坐在王府的大堂之上,双方应该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
林白离家太久,尚不知剧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决定先静观其变。
江覃自然也很稳得住,没见到相见的人,眼神也没有再乱瞟一下。
稍稍抬手客气道:“不必多礼,郡主坐吧。”
座上,南椋王端着茶盏,淡淡道:“池初宴呢?没与你一起回来么?”
江覃低头喝茶,似不在意。
林白嗯了一声,晃悠悠在自己位置上坐下:“谁让我如今的官衔比他高呢,回程给您述职自然就成了我的活儿。他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很应当先回家看看。”
实际上池初宴的原话是他那继母不管他的事,准备下聘的聘礼和请媒人都得他自己操持。曦国恶意屠村的事已经在边境传扬开来,民怨鼎沸,局势紧绷,两国随时都可能开战,他们能在殷和城停留办婚事的时间不多,自然要着急一些。
林白如今也不晓得四皇子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提前同他商量好的,便不想在她面前多提那一嘴。
没得平白让自己变小丑了。
乌渺最见不得她那没正行懒骨头的模样,趁着四皇子喝茶的空荡,轻拍了一下她的背,低斥:“教养嬷嬷都是怎么教你的?”
说着,还望四皇子的方向连瞅了好几眼。
林白晓得她这是想要自己在四皇子面前落个好印象,万一人家愿意高看一眼呢?
但......她俩同性啊,江覃能看上她就有鬼了。
林白被拍得坐直了些。
南椋王扮演慈父的戏码明显比乌渺好上几分,微微摇头,似含着几分宠溺般看着她:“你这孩子,曦国屠村案池初宴乃是首功,若要封赏自然得他在场。”顿了顿,“连陛下都对他赞赏有加,说要让他进京,亲自授封呢。”
林白眸光一沉:“进京?”
池府。
池初宴一进门,看到的不是眉眼含笑前来道贺的人,而是空荡荡的前院,和愁眉苦脸,脚步匆匆的仆从。
自从池父离世,府内用度削减,是好了好些仆从,却也没到缺人守门的程度。
他尚且没说什么,非要替他搬送行李的胡三两步上前拦住了一个六神无主的小童:“喂,你家管事的呢,怎么人都不见了?”
那小童正是池家奴仆的家生子,名作元宝。
看清来人,噗通一下跪倒在了池初宴面前:“公子,公子快去看看吧,夫人她要悬梁自尽!”
胡三脸色骤变。
池初宴默了一下,对抬腿就要跟着他往后院走去的胡三道:“有劳你帮忙了,行李就放在这里吧。”
胡三一听便知这是池大人不愿让他接合进来的意思,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遂乖乖将行李递交给元宝,自己嘀咕着退了出去。
池初宴刚到大夫人的院前,奴仆上前通告,一个杯盏便从屋内掷出来,狠狠砸在了他的脚边。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那声音含着怨,沙哑得不成样子。
旋即便有个年轻的男声阴阳怪气地劝道:“大哥哥模样生得好,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是那王妃娘娘不讲理在先,娘您又何必气成这样的。”
池初宴脚步只顿了一瞬,还是迈步走进了大夫人的房间,礼数周全地同她行了一礼,方淡淡开口:“不知母亲何故生这么大的气?”
隔着屏风,池初宴看到了头戴抹额,虚弱卧床的继母。她身边围着一圈人,两个儿子都守在她床边。
池初宴看她虽然坏了嗓子,但是杯子和骂人都中气十足,应该情况尚可。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大夫人常用的手段,他见得多了,今日可算是格外严重的一回。
大夫人一看他那淡定的模样便怒从心来,想骂他一句白眼狼,又想到他如今得了郡主的青睐还立了功,底气自然十足,不再受她拿捏了。往后初礼、初实两兄弟的仕途恐怕还指望着他来提拔,便生生咽下了那口怄气。
眼皮一垂,摇着头红了眼眶:“都说后母难当。你从小性子孤冷,不愿与我亲近,我也不愿去讨你的嫌,可我怎么说都是你的母亲,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逼死不成?”
池初宴:“母亲何处此言?”
年仅十岁的池初实带着哭腔道:“那王妃娘娘好生霸道,前些日子抬了好些礼箱送到我家,说、说是聘礼,要大哥哥你入赘去王府!池家的族老听闻此消息,一个个上我家来骂我娘亲,说大哥哥是池家长房长孙,绝不可能入赘去别家,王妃娘娘
此举就是糟践我们,我们池家无人。还说我娘亲是黑心肝的后娘,若我娘亲肯了,便让我娘亲做下堂妇,从宗祠除名!”
他像是小炮弹似的冲向屏风外的池初宴,怒叫道:“大哥哥要攀附权贵,也没有如此折节的道理!你从小教导我人行与世,不必拘泥世人眼光,但求无愧于心,知行合一。敢情舍弃我家的脸面名声,去成全你的登云梯,便就是你的无愧于心,
知行合一吗?!“
池初宴听明白了,袖中的拳头握紧,脸色有些发白。
静默良久,哑声:“王妃所下之礼何在?”
池初礼戒备地盯着他:“我们想要推脱,但王妃拒不肯退,如今全都堆放在你的院子了。”
“大哥哥,我知道母亲没养过你几日,但咱们兄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即便有所争执不合,那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你如今要飞黄腾达了,我和初实不图沾你的光,只求你给我们留一份颜面。若你真要入赘,请你自请断亲,脱离池氏,否则逼
死了人命,对谁都不好。”
大夫人暗自拧了一把池初礼的胳膊。
这糊涂蛋,怎么能说不图沾光这样的话呢!
池初宴甚至懒得搭理屏风内的两人,只淡淡地看了在他面前又哭又跳的初实一眼。
“王妃逼婚,你们唯唯诺诺不敢反抗,转头便对着我横眉竖眼,又是悬梁自尽,又是声泪俱下地合力在我面前演上这么一出,斥责我枉为人子,枉为人兄,有意思的。”
池初宴随手将给弟弟带回来的礼物??玛瑙制的圆形鲁班锁,扔在了地上:“以后有事说事即可,用不着那么大个圈子。”
那精巧的鲁班锁落地,啪一下,解体摔了个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