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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二章温锅自夹道绕着东大院兜转大半圈儿,转眼到得迎春院儿。绣橘正在檐下打络子,瞥见李惟俭顿时面带喜色,起身便要召唤:“姑……”
李惟俭赶忙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绣橘连忙捂住嘴,这后头的话生生止住。
此时已是九月末,天气逐渐寒凉。正房门窗紧闭,隔着玻璃隐约窥见迎春撑腮靠坐炕桌旁,好似在瞌睡。
李惟俭便道:“我去与二姐姐说说话儿,一会子就走,你们先忙你们的。”
绣橘应下,旋即被司棋扯着进了厢房。李惟俭轻手轻脚推门而入,进到里间,便见二姑娘迎春一手托香腮,一手还握着翻看的书卷,双目紧闭,呼吸匀称。料想应是这几日不曾安睡,这白日里才瞌睡了过去。
李惟俭悄然凑近,瞥了一眼那书册,竟是太上感应篇。他自迎春手中抽出书册,便是这般微小的举动,也让迎春自瞌睡中惊醒。
二姑娘迷茫着睁开双眼,入目便见熟悉身形,顿时喜形于色:“俭兄弟!”一声呼唤过后,她忽而患得患失起来,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李惟俭就道:“正要来瞧二姐姐,就听司棋说二姐姐这几日不曾安睡,这不,我赶忙就过来瞧瞧。”
迎春略略颔首,偷偷打量李惟俭几眼,便见心上人几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是了,他如今已封爵,自己却是个国公府庶出的姑娘。
她没话找话道:“俭兄弟今儿过来,是——”
“下帖子,邀着来日二姐姐一道到我宅第上热闹一番,便算是温锅了。”
“我,我就不去了。”
说话之际二姑娘偏转身形。二姑娘最没城府,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李惟俭扫量一眼便知其口不对心。
因是凑坐一旁,探手便揽住迎春的香肩,说道:“怎能不去?错非想借机让二姐姐瞧瞧来日的家宅,我又何苦费这事?”
二姑娘闻听此言心下熨帖,面上却嗔道:“你就会拿话哄我。如今伱封了爵,咱们……能不能成还是两说呢。”
“怎会不成?”李惟俭指天画地道:“顶多有些周折,最后我总会将二姐姐接过来的。”
二姑娘扭头与他四目相对,好半晌不曾看出破绽来,转瞬便红了眼圈儿,抽泣着扑在李惟俭怀中,哭诉道:“俭兄弟不知,这两日……这两日,我,我——”
李惟俭叹息一声,轻轻拍打迎春的背脊,宽慰道:“我都知道,苦了二姐姐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原本只是出于怜悯这才来撩拨迎春,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又怎会半点情意也无?
迎春啜泣着在其怀中摇头,道:“我这两日一入睡就做噩梦,梦见我嫁不成,还,还……呜呜呜……”
李惟俭心下不是滋味,思忖了下,说道:“怎会不成?定然是成的。若情非得已,局势逼着我娶了旁人,大不了拼了性命,立下大功,求了圣人恩旨,总要将二姐姐娶过门。”
怀中的迎春连连摇头道:“俭兄弟莫要为我犯险,若你我有缘无分……大抵都是因着命。我若嫁你不成,那,那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去。”
李惟俭眨眨眼,道:“可以去做坤道啊,还不用绞头发。”
怀中的迎春为之一滞,抬眼气咻咻地看向李惟俭。
李惟俭旋即安抚道:“你若去做姑子,我便学了山大王,一把火烧了庵堂,再卷了你上山做压寨夫人。”
迎春破涕为笑。许是头一回听李惟俭这般言之凿凿的赌咒发誓,迎春心下熨帖了不少。
好歹他心中是有她的,若果然情势不允许,那……那便是命吧。
李惟俭抽出帕子来,仔细为迎春擦拭了泪珠,待放下帕子、四目相对,须臾四瓣唇便印在了一处。
许是两日间的煎熬,一朝得见李惟俭,迎春心下炙热,转瞬身子发烫,升起熊熊情火。这一番交接,往常都是李惟俭予取予求。如今迎春情炙,那丁香小舌,虽生涩,却破天荒主动地探寻过来。
待过得半晌,二姑娘罗衫半解,李惟俭硬挺着止下,笑道:“再这般下去,可就要招呼司棋来了。”
二姑娘垂着螓首嗫嚅半晌,声如蚊蝇道:“也,也不用唤司棋来的。”
“啊?”李惟俭一时间没听明白。
迎春便咬着下唇道:“左右我这辈子,就只许了你。若果然嫁不得,那我一准儿去做了姑子。”
李惟俭心下动容,更为惊奇的是,一向与世无争的二姑娘,如今心中竟有了些执念。而这一切,都是因着他李惟俭……
待过得一盏茶光景,李惟俭施施然离去。司棋心下狐疑,便让绣橘去送李惟俭,自己则悄然入内。偏在此时二姑娘推开窗棂,司棋四下观量,寻不到可疑之处,便道:“姑娘,外头天凉,小心着了凉。”
背对着司棋,二姑娘迎春道:“不妨的,方才有些气闷。”
说话间转过身形,司棋瞥见迎春衣领上的晶莹,顿时瞪大了眼睛。“姑娘,你——”
迎春纳罕,低头看了眼,顿时破功,面色羞红、掩面而走:“莫说了,莫说了!”
司棋虽不曾言语,面上却难掩揶揄之色。转念一想,这般也好,再往来几回,待二人水到渠成,那时候这婚事不成也得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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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待辰时用过饭,早已拾掇齐整的姑娘们便领着贴身丫鬟朝着内仪门寻去。
探春、惜春还住在一处,这两个小的最先到;其后是李纨与王熙凤,再往后则是黛玉、迎春、宝钗一道儿来了。
见人凑齐了,王熙凤打趣几声,便招呼着众人出内仪门乘上马车。前头贾琏骑了高头大马开路,一行七、八辆马车浩浩荡荡朝着太安候胡同儿,李惟俭的宅第行去。
待辰时过半,一行车马便到了门前。
李惟俭与傅秋芳得了仆役报信儿,早已在门前等候。
见车架到来,赶忙笑着上前迎了。与贾琏略略说过几句话,转头又与李纨、王熙凤招呼过,这才倒出功夫来与姑娘们言语。
探春扯了粉雕玉琢的惜春上前,招呼道:“俭四哥,你这回可曾请了湘云?上回俭四哥没叫湘云,她可是数落了俭四哥好一通厚此薄彼呢。”
李惟俭笑道:“昨儿回来就想起来了,赶忙上门去请。谁知却不凑巧,湘云妹妹这会子感了风寒,正在家中将养,如今倒不好过来凑趣了。”
探春赞道:“俭四哥果然妥帖。”
一边的傅秋芳招呼过一对小姑娘,李惟俭便与其后的迎春四目相对。许是因着昨儿的事儿被司棋点破,只对视一眼二姑娘便脸面羞红,只怯生生招呼了一句:“俭兄弟。”
“二姐姐,今儿请了徽班,二姐姐想看什么戏码尽管点。”
“嗯。”
情意绵绵地瞥了李惟俭一眼,二姑娘这才错身而过。
后头便是黛玉,她内着粉边儿袄裙,外罩玉红绣牡丹褙子,下身则是粉边儿绣菊马面裙,行不漏足、笑不露齿,娉婷而来,好似芙蓉破水而出,忽而便呈现在面前一般。
李惟俭顿时笑道:“妹妹。”
“俭四哥。”知己相见,自是别有一番情意。黛玉掩口笑道:“昨儿姐妹们还说呢,这一遭又托了俭四哥的福,大家伙才能出来顽耍。知道俭四哥燎锅底,也不知送什么物件儿好,思忖了几日,只得写了首酸诗应应景儿。”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莫非我还指望着温锅来发家不成?”
黛玉忽而俏皮起来,说道:“无怪外间都叫俭四哥财神。这倘若多买几处宅邸,今儿住这儿,明儿住那儿,三不五时燎一回锅底,既结交了朋友,又得了礼不算吃亏,岂不正好?”
李惟俭眨眨眼,正色朝着黛玉拱手:“原来妹妹才是女陶朱啊,这主意甚妙,为兄回头儿定然采纳。”
黛玉顿时被逗得前仰后合,道:“可不好在门前跟俭四哥耍嘴,我先去与‘嫂子’招呼一声儿去。”
黛玉娉婷而去,李惟俭便心下暗忖,原来黛玉也会俏皮说笑,这般样子还是头回见识。
收回心思,便见宝姐姐款款而来。
“俭四哥。”她轻盈一福,螓首略略垂下,却抬眼观量着李惟俭。
李惟俭便拱手笑道:“薛妹妹。”
宝姐姐欲言又止,低声道:“俭四哥,我哥哥是个糊涂人。来日若有有得罪的地方,还望俭四哥看在往日情面上,放他一马。实在不行,俭四哥与我言语一声,我与妈妈定会教训了哥哥。”
嗯?听这话的意思,那隔壁宅子是薛蟠那厮为了跟自己别苗头才买下来的?
李惟俭眨眨眼,笑道:“薛妹妹哪里的话,素日里怕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回,文龙总不会闯进家门来寻我的不是吧?”
宝钗叹息一声,面色苦闷。
李惟俭心下愈发疑惑,莫非真是薛蟠自作主张?
不管是谁的主张,反正他都懒得理会。若招惹了自己,呵,那就有的说了。人已聚齐,傅秋芳过来道:“老爷,外间寒凉,还是招呼客人入内吧。”
“嗯。”
当即,李惟俭招呼众人入内,自角门进了宅第,又过了仪门。他这宅子不算广大,里外不过三进,比照荣国府自是小的可怜,可却胜在精致。二进东面儿留了通往侧花园的月门,众人先在厅堂里略略坐了,用了些热茶,傅秋芳便引着姑娘们去侧花园转将起来。
因着贾琏也在,李惟俭就只好留下来与贾琏说些有的没的。
过得半晌,探春扯着惜春回返,纳罕道:“俭四哥,东跨院儿里莫非藏着宝贝不成?”
“怎么讲?”
“两个下人拦在月门,我们就没敢过去。”
李惟俭面露得色,故作神秘道:“说宝贝,也算是有。琏二哥,不妨一起去瞧瞧东跨院儿里的宝贝?”
“哦?好啊。”
李惟俭当即起身,出得厅堂行到二进,又招呼了迎春、宝钗、黛玉,一行人逶迤而行,转眼过了东面的月门,迎春四下观量,便见此地只有两排怪模怪样,斜顶镶着玻璃的房子。
探春纳罕道:“俭四哥,这房子莫非有什么说道不成?”
“呵,三妹妹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探春扭身快行几步,到得暖棚正面儿,跳脚朝着内中观量。起初面上困惑,好似不曾看清,待第二回看清了,顿时欣喜地‘呀’了一声。
惜春身量矮,翘着脚也不曾瞧见,便在一旁扯了探春:“三姐姐,里面儿到底是什么宝贝?”
探春欣喜道:“不想俭四哥这房子竟是花厅!”
所谓花厅,便是厅堂以外的会客之所。内中摆放常绿花草,因是称为花厅。
李惟俭笑着摇头:“可不是花厅那么简单啊。”
朝着一菜农略略颔首,后者赶忙掀开棉帘子,推开侧边房门,离得近的李纨顿觉一股闷热自内中涌出。
大姐姐李纨纳罕道:“哟,这内中怎地这般热?”
李惟俭上前说道:“里头烧了煤炉,大姐姐稍待,等放放风咱们再进去。”
过得须臾,李惟俭当先入内,一行人等进得内中,顿时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此时已是九月末,早晚上霜,百花凋零,偏生这暖棚里绿意盎然,一株株翠绿嫩苗破土半尺余,横平竖直的排列齐整。
李纨只瞥了一眼便纳罕道:“俭哥儿,你莫非要在这房子里种地不成?”
“有何不可?”
“这——抛费太过。”
李惟俭指着青苗笑道:“大姐姐,我可是算好了日子才种的菜苗,待入冬刚好采摘。到时候与那温泉菜一个价码,莫说是亏,过上一二年只怕连这东跨院都赚了回来。”
李纨顿时哑然,心下总觉得李惟俭堂堂一个二等男这般作为有些不务正业,偏生又挑不出毛病来。三春、黛玉、王熙凤可不管李纨如何想,尤其是王熙凤,赞过两句隐隐动了心思。
也不知这暖棚造价几何,若是便宜,干脆就在左近的庄子里多造一些,如此荣国府不就多了进益?
王熙凤若有所思,她后头的宝钗同样若有所思。不过王熙凤想的是这赚钱的营生,而宝姐姐却盯着想出这般营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