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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人之一是大燕太子,姬子翼。
商悯先是惊讶,随即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将他的样貌烙印在心底。
姬子翼面相温和儒雅,声音不急不缓,虽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但举止颇有风度,显然平时是被严格教养的。
就是不知他的温和是否是表里如一?
赵乾喊姬子翼“太子哥哥”,姬子翼亦直呼赵乾为“表弟”,若非血源关系极其亲近,他们也喊不出这样的称呼。
联姻一直是大燕控制众诸侯的手段之一,甚至建国之初,有些诸侯王直接就是姬氏子弟,与皇族同出一脉,几百年前是同一家人。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大燕各王族、世家的姓氏来源了。
远古蒙昧的时期,人族以部落形式生存,部落为何名,在该部落中出生的后代便会有部落名作为前缀,后来逐渐发展为姓氏。比如有部落名“李”,后代便称“李某”。除这之外还有以地名为姓氏的部落,若该部落生活的地方名叫“陈”,部落后代就以“陈”为姓。
后来岁月流转,无数王朝国家衰败又建立,到燕这一代,姓氏的命名就又有了不同的说法,封赏有功之臣时,燕皇偶尔会赐姓,今后此姓就作为家族姓氏世代流传下来。
郑国王族姓郑,并非他们本来姓郑,而是燕皇赐姓,连带他们掌管的那片疆域也变为郑国——意为由郑王族掌管的国家。其他王族也是同理。
只有近几百年新诞生的国,王族姓氏与国名才有所区分,就如武国。武国建国仅五百年,要是他们在八百年前就建国,商悯就不该姓商了,该姓武。
从古流传至今的世家大族,其姓氏都能追溯到远古时代。
商悯与郑留对视一眼,举步踏入赵乾的院内。
她先是对立在院中的子翼行礼:“臣商悯,拜见太子殿下。”
“臣郑留,拜见太子殿下。”郑留同样躬身。
面对他国质子,商悯无须自称臣,但是面对太子,言行举止都要小心一些。这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在政治地位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位快快请起。”子翼抬手虚扶一下,俊朗的脸上露出笑容,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他细细瞧着商悯,态度既不让人觉得生疏,也不让人觉得过分亲近,“这是悯儿表妹吧?”
“正是,长阳君是臣的外祖母。”商悯表面规规矩矩地答了,实际上暗自撇嘴。
他们真的是一表十八里的表兄妹,血缘关系到长阳君这一代还算亲近,尚且是三代之内的血亲,到了商悯这一代,不管是血缘还是亲情都很淡薄了……不过终究没出五服,硬要叫表妹也不能算错。
“悯儿不必拘礼,都是自家人,就把孤当成兄长吧。”子翼好像一点架子都没有,微笑地看向郑留,“听闻郑王近两年身体不大好,不知最近好些了吗?”
郑留敛眉道:“臣长于深宫,父王政务繁忙,不常见到,但想来,身体应当没有大碍
。”
“如此便好。”子翼牵过赵乾,无奈道,“这孩子身体才好一点,就嚷嚷着放风筝,孤今日得空来探望他,不曾想被这小家伙缠上了。悯儿表妹,郑留公子,不知可否帮孤一个忙?”
“太子表哥请讲。”商悯这声表哥喊得无比顺嘴。
太子摆出这等姿态就是在同她拉近关系,所以商悯得表现得识相些,假装自己确实被拉近了关系。
“若你一人无事,就陪这孩子去放会儿风筝吧,孤实在脱不开身。”子翼歉意地对商悯点头,“方才父皇身边的人来催孤回宫,孤稍后就要走了。”
“太子表哥事务繁忙,真是辛苦。”商悯答应得干脆,“且放心把赵乾公子交给我和郑留吧,表哥的正事要紧。”
子翼展露笑意,对商悯轻轻颔首,“多谢表妹。”
赵乾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低着头捏着子翼的衣角不肯放手,他只得俯下身耐心地将衣角从赵乾手中抽了出来,许诺道:“哥哥下次再来陪你。”
末了他一顿,补了一句:“今日只准玩半个时辰,你的两位兄姐会看着你的,不要胡闹。”
赵乾不大服气地嘟囔:“我那叫胡闹?”
子翼却只淡淡看他一眼,抬脚离开院落。
他身后,商悯和郑留躬身行礼相送,赵乾也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赵乾才敢把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
“天天闷院子里,本公子都要闷发霉了!别人说宿阳城里尽是好吃的好玩的,戏楼饭馆天下第一,这下倒好,直接出不去了!”赵乾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眼睛一瞥商悯,顾忌她的身份,没敢对她颐气指使,转而一瞅郑留,专捡软柿子捏,“喂,那个谁,你会放风筝吗?”
郑留呵了一声,道:“不曾放过。”
赵乾张口欲骂,却见商悯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眉眼间透着淡淡的不快,皱眉俯视他的样子像极了宫里那位拿戒尺逼他念书的老古董,又像看见他在眼前乱晃想要让宫女太监赶紧把他带走的……赵王。
那神情一下子令赵乾想骂出口的脏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赵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个人,一个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赵王赵长绮,一个是教他念书的老师靳书廷。
现在赵乾奇异地在商悯身上看到了两个人的结合体。
“赵乾公子可知需要叫我什么?”商悯语气有些沉。
赵乾绞尽脑汁回想了一遍族谱,没想起近几代内武国和赵国有联姻,但是看见商悯的表情,他忽然不确定了。
思及太子对她的称呼,赵乾试探地喊:“表姐?”
商悯扶额:“我算是你哪门子的表姐?”
她叹了口气,“你老师难道没教过你,遇见身份相当的同辈王族后裔,若年长……”
“悯姐姐。”赵乾脸色一涨,反应过来后用了敬称。
商悯点点头,指向郑留,“那你可知你该喊他什么?”
赵乾嘴唇都扭了起来,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嚷嚷起来:“排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庶出公子也配让我用敬称?”
可是他看着商悯冷峻的脸,终究没敢把那句话说出来,他甚至怀疑如果把那句话嚷出来,她会像那个姓靳的老古董一样狠狠敲他戒尺。
最终赵乾不情不愿地说:“该称兄长……”
“不必,担不起公子一句兄长,直呼名讳即可。”郑留面无表情道。
赵乾似听不懂郑留话外音,竟欣喜道:“悯姐姐,你听到了,是郑留不让我叫他兄长的!”
商悯:“……”
若眼前这是弟弟商谦,商悯就已经拿起戒尺了,可这是友邦公子,不能打。
她只得垂眼“嗯”了一声,点到为止:“看来你也知晓礼数,就是不知赵乾弟弟遇到他人,是不是还能以礼相待?”
不待赵乾应答,她就道:“弟弟去拿纸鸢吧,我们去放风筝。”
赵乾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提放风筝把什么不愉快都给抛到脑后了,转头就让身边的小宫女小太监拿上色彩各异的纸鸢,前呼后拥去了花园。
他故意跑到了前面,想了又想,还是气不过,就对着身边年长的嬷嬷小声抱怨:“那个商悯真是烦,为何非要揪着我说教?在宫里被靳师说,在这里又被她说……她算我什么人啊?”他回想起商悯的样子,不自觉缩脑袋,声音越说越小,“我看见她,还以为看见了……”
赵乾想到那位性情捉摸不定,始终不肯分给他一点关注的“母亲”,不禁嘴唇瘪了一下。
嬷嬷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切莫生怨,悯公主是在提醒您呢,您不仅不能怨她,还要感谢她,记住她的情。宿阳身份贵重者不计其数,乱说话,不收敛脾性,将举步维艰……公子年龄尚小,无人与您计较,那是他们大度,若有人计较,那公子又该如何自处?”
“您需记得,这是天子脚下,不是赵国。”
“知道了。”赵乾不耐烦地喝止她的喋喋不休。
他没得到一贯顺从的老嬷嬷的认同,反而收获了一堆大道理,这让他心情不怎么美妙……但哪怕他再不情愿、再不想接受现实,终究是把话听进去了一部分。
在宿阳不比在赵国逍遥自在,他来这儿的这段时间已经切身感受到了。
商悯瞄了瞄郑留的表情,引得他疑惑看过来。
“怎么?”郑留问,“我在你眼里是对无知稚子的无知之言耿耿于怀的人吗?”
“这倒不是。”商悯笑眯眯地道,“我越来越觉得,阿弟就像一本书,可我越想知道书里藏了什么,你就把书封合得越紧。我窥不见书内,便想看看书封上写了什么,然而看来看去,发现书封居然也空无一字,仅署有作者,名曰‘郑留’。”
郑留情绪藏得太严实,喜怒不形于色,商悯没法从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太子时他藏得很好,面对赵乾、宋兆雪他也藏得很好,因为他藏得太好,商悯内心的疑虑不断被放大。
郑留看着她,只道:“此地不是阅书之地,此刻也不是阅书之时,这你不也是知道的吗?”
“我如何不知晓呢?只是越看那本书,我就越疑惑,我甚至在想……那书可有尽阅之时?”商悯笑问。
“自然是有的。”郑留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她笑意盈盈的脸上收回。
商悯没有闲工夫去探究郑留的秘密……不,她在乎郑留的秘密,也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去追寻真相,但她不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这上面。
商悯有别的事情要做,那些事情比郑留更重要,哪怕郑留曾游太虚,可跟商悯要做的事相比,他的重要性仍然要往后排。
因为商悯知道,她的目标从来不是挖掘出郑留的秘密,这只是手段而已。
商悯要考虑的,是整个天下。
而下一步要做什么,她心中已然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