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撞的,为嘛要跑去村里叫人?
好家伙。
也就陆阳不在,陆阳要是在,肯定会表示,这话听着很耳熟。
此时,陆阳已经走进了灵堂,迎面撞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大堂哥,而是已经有差不多半年没见的老五。
陆有礼一身孝衣,跪在他牙老子的棺材旁,脚底下垫了一层草纸,充当孝子贤孙,给来祭奠他牙老子的宾客回礼。
陆阳微微皱了皱眉头。
眼神扫视了这灵堂一圈,没有发现大堂哥,倒是隐隐约约听到侧面的屋里有传来争吵声。
想了想。
还是决定先祭奠大伯。
等到前面的宾客祭奠完,已经走开到了一边,陆阳也来到棺材前的供桌旁,点燃三炷香。
按照这边老家的规矩,陆阳需要向大伯的遗像行三叩首之礼,而陆有礼这个现在跪在棺材旁的孝子贤孙,也需要向陆阳来叩首还礼。
显然,他发现了进来的陆阳。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见到陆阳进来以后,居然把头给低了下去,还撇到了一边,当没看见是吧?
陆阳懒得理他。
按自己所理解的步骤,照着大伯的遗像,鞠完三个躬,然后再行三叩首之礼。
礼毕以后。
心知躲不过去的陆有礼,代表孝子贤孙,也正欲给陆阳磕头回礼。
这时,本来礼应,如果是同辈,陆阳应该快步上前去,搀扶住要给他叩首的陆有礼。
不让这一跪给跪实了。
这样就既照顾到了,丧事方孝子贤孙的形象,也免去了人家给同辈下跪回礼的尴尬。
陆阳是懂这个规矩的。
可他却偏偏不,脚都没挪一下,也懒得去扶。
爱跪就跪。
不想跪可以不跪。
眼看着自己的膝盖,已经屈成了90度,80度,70度,60度……马上就要挨着地面的草纸了,也没个人来扶自己一下,那人更是连脚都没挪动。
陆有礼就知道,只能认命了。
周围还有一圈人看着呢,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分开,向前,同时带动整个肩膀,连同脑袋一起,给陆阳结结实实的叩了一个。
同时他也心想:跪就跪吧,就当是给自己挽回一点名声,这回总没人再说,我是不孝子了吧?
扶我起来。
快点,来扶我起来。
堂哥啊堂哥,我都这样了,这孝子贤孙当的,都给你五体投地的磕头了,你还不赶紧过来,把我扶起来?
咱们可是同辈,同辈啊,不怕村里人戳伱的脊梁骨吗?
他已经想好了,陆阳要来拉他起来,他就借势抱着陆阳一起痛哭,这样说不定就能缓和双方的关系,看在死去的牙老子的份上,自己哭的这么伤心,对方总该不至于,还不肯带自己一块发财吧?
大哥发财了。
瘸子三哥也发财了。
油腔滑调的老六也都发财了。
这整个陆家,所有的男丁,除了老七这小子还在读初中,没法出来辍学工作以外,所有人都跟着这个堂兄弟发了财,听说还全部都当上了那村里制衣厂的高层管理。
不羡慕吗?
不嫉妒吗?
岂止,陆有礼做梦都在想,在想也能拥有一个这样“公平”的机会。
是的,他觉得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凭什么同样是堂兄弟,流在血管里面的血都是一样的。
老实人大哥,能跟着这个堂兄弟一起发财?
瘸了一条腿,木讷的三哥,也能跟着一个堂兄弟一起发财?
油腔滑调,只会贫嘴耍贱的老六,也能跟着这个堂兄弟一起发财?
而他这个陆家最聪明的老五,却不管怎么做,都不受待见,一点机会都不给,凭什么?
凭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他日思夜想,越想越气,越想越寝食难安,越想越嫉妒的欲发狂。
连头发都掉了一大片。
还好,牙老子死了,牙老子死的好啊。
反正也病了这么多年,早死,晚死,反正也都是死。
借着这个机会,自己重新回来做孝子贤孙,灵堂哭丧,只要自己表现的好,回归陆家,把以前离家出走和家人都闹翻了的那一篇给翻过去,大家都忘记它,应该没人会反对的吧?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点,回归陆家只是表象,真正的目的,是要和这个有钱的堂兄弟重新打好关系,拍好对方的马屁。
可他左等右等,不对呀,怎么还不来扶自己?
连个脚步声也没有。
忍不住抬起头来一看,眼前还哪里有堂兄弟陆阳,陆阳早就已经走了。
扶他?
陆阳宁愿去马路上,扶摔倒的老头,老太太,也不宁愿去扶他。
“哎呦,是谁?”
“谁打我?”
突然在这个时候,一只拳头在他的眼前放大,砸中了他的眼眶。
疼的陆有礼捂住自己的眼睛,差点没满地打滚。
出了一口恶气的陆有智。
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领子,把他提起来,并推到了一边。
“滚,你已经被赶出了陆家,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孝子贤孙,跪在这里?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陆有智挤开了陆有礼,自己跪在了陆有礼的位置上。
一只手扶住棺材,眼睛通红。
而被他砸了一拳,又被强行给推开了的陆有礼。
当发现是陆有智打的他。
顿时怒火中烧。
捂着一只眼睛不可置信的怒吼道:“疯了吧?老六,你敢打我?”
灵堂里也安静了下来。
很多人都不知所措,看着这突然反目成仇的两兄弟。
从门外又闯进来了刚刚被陆有智给推进自己房间里面去的陆阳他大伯娘,当看到老六打了老四,而老四正捂着眼眶,怒吼老六。
连忙上前去拉住老四的手臂,又瞧了一眼对方满是淤青的眼眶,心疼的也帮腔朝跪在的棺材旁老六陆有智数落道:“疯了,是不是?”
“下手这么重,你打你五哥干什么?”
“你五哥肯回来给你们牙老子尽孝,送你们牙老子最后一程,那他就是个孝子,不管他以前干了什么混账的事情,娘我都原谅他,他从今天起,就还是我们陆家人。”
小兔崽子,你说,你还有什么理由打你五哥?”
刚才她还没把话说完,想让这兔崽子帮自己,或者去说服他的堂哥帮自己,狠狠的敲那城里人一笔。
结果倒好,小兔崽子不仅不帮她,还敢凶他亲娘老子,把她强塞回了里屋。
说什么嫌她丢人现眼,简直岂有此理。
这回,她逮着了机会,那还不得好好数落一番。
“哎呦,我的命好苦啊,你们牙老子死的时候,你人在天边,盼你回来,盼了两天两夜啊。
你大哥媳妇刚生产完,自顾不暇,大的小的都需要照顾。
你三哥腿脚不方便,又还要管着你堂兄弟到厂子一摊子事情,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有你五哥不计前嫌带着他媳妇回来,又是帮我忙里忙外,又是两口子没日没夜的陪着我,安抚我,不让我太伤心,你倒好,一回来你就打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因为跟为娘我说了一些真心话吗?
当家的本来就死的不明不白,难道还不能合理怀疑吗?
你有本事帮外人,打你五哥,要不,你把我也打一顿。
来呀,来打我撒。”
撒泼打滚,得理不饶人,一直都是陆阳他大伯娘的强项。
说来说去。
最后还是绕回到了他大伯的死因。
简而言之,就是要钱。
多好的机会,城里人有钱,况且还是个城里面当官的,要是能讹上,那下半辈子养老,可就不用愁了。
谁会给陆阳她大伯娘,出这样的馊主意呢?
刚刚已经有人自爆了。
就是陆有礼。
难怪老六,陆有智这小子,回来了也不先祭奠自己爹,刚进灵堂,上前来就给了自己亲哥一拳。
此时,灵堂里里三圈外三圈,连门槛之外,全部都围满了好事之人,闹哄哄的,都在往里面挤。
陆阳站在最外围。
旁边一群披麻戴孝的人。
大堂哥陆有仁,抱着孩子的大堂嫂。
二堂姐陆春花,二堂姐夫,一个皮肤黝黑的庄家汉子。
三堂哥陆有义,还未正式成亲,但也愿意以陆家媳妇自居的邻村郭家小妹,陆阳未来的三堂嫂子。
伸长脖子的老七陆有信。
瘪着嘴,像是随时都可能会哭的老八陆夏花。
一个皮肤白皙,屁股大,脸有些婴儿肥,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
陆阳之前不认识。
但是现在认识了,她是陆有礼的老婆。
当初为了娶这个女人,陆有礼偷光了家里娘老子牙老子藏着私房钱,还顺带将陆阳三堂哥陆有义存在他娘老子那里的钱,老六陆有智存在他娘老子那里的钱,一块打包都偷走,挨了一顿狠揍,但都不敢还回来,哪怕最终不惜离开陆家,放弃继承陆家的这一片祖屋以及田土也在所不惜。
现在,又回来,装起了孝子贤孙。
陆阳踢了旁边的老七一脚:“还愣在干什么?进去里面跪好了,把你六哥给换出来,他是挺能说会道的,可是当你们娘老子撒泼打滚,不讲道理以后,你这六哥可就不是对手了,这么多人围着,也不像话,就别丢人现眼了,还是把他们都叫过来,咱们陆家人关起门来自己处理,这位五弟妹,你说对不对?”
陆阳转身又看向怀孕的年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