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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张晓峰,人称“小疯子”。山旮旯的农村人嘛,谁没有个浑名和绰号呢?在村里,什么狗剩,牛蛋,马脸,猪腰子……这些都算是上得了台面的,难听的就更别提了。
这个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这个人嘛,相比较来说,有些特别,里里外外都很特别,当然,这些都是村中人对我的评价。
先来说说我的身世吧,在我出生那一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白天像黑夜似的,接着就是狂风暴雨……
如果早生几百年,不客气地说,那一定是个有帝王之相的人,因为当时出现的一条彩虹的尾巴正好落在我家那幢新盖的瓦房上,真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可惜的是,现在的人都不信这个了,让我的身上少了些许神秘的光环。
不过,都说了嘛,特别的地方多着呢。第一就是生我的时候,我母亲难产,疼得满床打滚,死去活来,几天几夜了都,让那个花重金请来的,十里八乡比较有名望的接生婆都束手无策,额头上的汗水比我母亲的还多。
后来好像是,一次闪电突然炸在我家屋后的那棵大树上,粗壮的树杆被生生劈断了,呼啸一声,倒下来砸到了我家的房顶上,当时哗啦啦的一阵,像炮弹落在房上似的,声音很响,我母亲也是大吃一惊,潜意识里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把我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我一生出来,接生婆旋即大喜过望,拍拍干瘪的胸膛松了一口气,以为一百二十块钱的大红包和一只大公鸡就要到手了。然而,笑容还没有浮现在她脸上一会儿功夫,马上就惊慌失措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我不会哭。
婴儿不是都哭着出生的么?可是我不,不知道当时大脑搭错了哪根筋——短路了,就是不会哭。更加诡异的是,接生婆提溜着我,打了我屁股一把掌的时候,我居然还冲着她瞪眼,你说怪不怪?
我先声明:我那时候肯定不是鬼婴,更没有阴阳眼,一直以来不会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所以,这个现象用科学都无法解释。
这种解释不了的事情,我们村子里的人倒是不在乎,平时说说笑笑,拿来闲谈吹牛打屁而已,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唯独那个接生婆倒是上心,据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肯给人接生,恍恍惚惚几年以后,一命归西了!听说死的时候都没有闭眼。
我出生不会哭的奇怪现象,都是那个接生婆给传出来的。如果不是她嚼舌根东家长西家短的,我的这些英雄事迹,肯定再也不会被人知道。
因为接生婆离开的那天晚上,泥石流就光顾了我的家!
本来我父亲那时为了结婚,就在村头重新盖了栋瓦房,准备扬眉吐气一把的,没想到还没住满一年,就把房子一起带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哦,说得不准确,还留下了我。我当时被一床小绵袄绑着,轻嘛,漂浮着被泥水冲到一簇刺蓬里,像一只冲上岸的大头鱼似的,张巴着嘴,不停吸气,这个时候,倒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那响亮的哭声,引来了还住在村子中间破草棚的我的爷爷,和一些胆子大的村民。
他们一到,发现大体量的泥石流直接把我家两层瓦房盖了个严严实实,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呼喊不见。他们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出现在刺蓬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当时天空很黑,泥石流还在往下落,危险并没有解除,几个人用手电筒晃了几下以后,我爷爷就抱着我,和村民们一起慌里慌张地撤退了,所以到现在,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大难不死的。
我爸妈去世以后,只留下我和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年纪大了,加上又要下地劳作,根本就没有精力和时间照顾我。所以在我还没学会做饭之前,基本上是喝着百家奶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婴儿期的时候,每当我饿哭了,我爷爷才放下手里的活计,急慌慌地抱着我挨家挨户找,低声下气地哀求村里有奶的媳妇,让我适时含两口;长大了些,能吃饭了,就这家一个红薯,那家一碗粥的过日子,像乞丐似的。
说良心话,在我们桃花村,虽然贫穷落后,甚至于很愚昧,很多人心眼小,斤斤计较,常常为一点小利益大打出手,但同情心是有的,良心大大的好,我也因此才能存活下来。
由于没有人管,也由于没有人作依靠,所以常常被人捉弄,被人使唤,被人教梭干坏事。比如有人给我一颗糖,我就听他的指挥去摸某个大姑娘或小媳妇的屁股;给我一点好处,我就毫不犹豫地帮他做一些生孩子没菊花的缺德事……
没有我不敢干的事情,打架斗殴,甚至拿刀捅人,那都是家常便饭,小儿科的玩意,所以,小小年纪就五毒俱全了!慢慢地,“小疯子”的绰号越传越广,知名度大了起来。
所谓博取众家之长,又在磨难中崛起,等到我的头脑有了意识形态,能独立思考问题的时候,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不敢招惹我了。
慢慢地,在村民的心目中,小疯子反而成了爱称,真正在他们心底,我成了头顶长脓脚底生疮的大坏蛋,小恶人。谁敢得罪我,说不定第二天早上就发现自家大门被泼了一滩人屎狗粪,圈里的牛马猪羊莫名其妙跑进山林里去了。
当然了,村民们对我避而远之以后,我常常成了孤家寡人,同龄小伙伴们也不敢跟我玩了。主要还是怕跟我学坏。
在大山深处,娱乐项目本来就少,又交通不便,我就更加寂寞无聊,常常一个人进山打猎。
打猎的经历,能改善生活的同时,身手也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别看我无恶不作,但我的脑瓜子很聪明,反应快。可能是从小被那些爱捉弄我的人开发出来了吧。读书的时候我玩性不改,但在学校里,我的学习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从小学到初中,在班上一直都是前十名。在我们桃花村,只有我和村支书的小女儿唐艺昕是高中生。高中生啊,在偏僻落后的村子里,那可是秀才一般的存在,虽然说不上是后无来者,但一定是前无古人!
这又是我的一个特别之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在村子里,成了一个怪胎,一个不合常理的人。
介绍完身世,接着来说一说这几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刚参加完高考,我就卷起铺盖回了家。实话实说,不是自我菲薄,以我的学习成绩,能考上大学的机率很渺茫,到了县城才知道,我们穷乡僻壤出来的学生,知识面是真难以和城里人相比的,尤其是英语,成绩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九十年代初,一名大学生还是凤毛麟角国宝般的存在。
回到家,我一如既往地无所事事,待了几天,实在待不住,于是就上后山去打猎。
我爷爷有一支猎枪,就是那种装药粉、放钢珠的。这种老式药粉枪打出去,射击面比较大,虽然杀伤力不咋的,但野兔或山鸡中了一两颗钢珠就跑不快了,一般十有八九能追得到。
那天下午,我在后山上的一片竹林边,对着一对肥头大耳正在打闹的灰兔就是一枪——
“呯”
枪响过后,我挥了挥眼前的黑烟,就看到两只灰兔瘸着腿一前一后往山道上跑……
我放下枪,甩开膀子就追!
别看两只大灰兔伤了腿,但跑得依然飞快,还很聪明地忽上忽下变换着路线。
我呢,追着追着,火气也上来了,拿出了拼命三郎的劲头,眼睛里只有这两只兔子,根本就不管什么方向和位置。
穷追不舍之下,两只野兔终于力竭,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我心中大喜,兴奋地往前一扑,正准备抓到的时候,忽然感到脚下一空,身体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直往下落……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基本上反应不过来,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晚上睡觉做恶梦似的。感觉中身体撞上了树枝上,然后再下坠,接着撞树枝……就这样没几个来回,彻底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有了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摸了摸,发现躺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上。我费力地转过身,背朝着地,看到了一个犹如锅盖那么大的天空,朦朦胧胧的,繁星点点。
“你这小娃儿命真大!”
正当我拼命想着这是什么地方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是谁?”
我马上颤抖地问,虽说我胆子大,但在这个未知透着阴冷的地方,我的额头上还是浸出了冷汗。
“你说呢?”苍老的声音反问。
我没有急着回答,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会,当想到我上山打猎追野兔的种种,急速跳动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不由自主地想到,难道我死了吗?这是十八层地狱?……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像我这种不干好事、只会浪费粮食的人,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怎么,想装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是哪里?你不说实话当心小爷不客气!”
我威胁的意味很浓,我本来就是烂命一条,对待万事万物向来不在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我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这么说,确定我还没有死。既然知道没有死,本能的恐惧以后,也镇定了下来,说话也有了底气。
“嘿嘿嘿……小小年纪,还挺拽的,如果不饿,再睡几个小时,你自己就知道在什么地方了。”苍老的声音嘿嘿嬉笑道。
这个声音显然没有恶意,但很干涩,很难听,似乎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似的,有一种外国人说中文的那种可笑调调。
我是个小大人,也就是人小鬼大,在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地方,不想暴露我的胆怯和不安,所以不主动问话。然而,那个苍老的声音也不再响起,四周又变成一片可怕的寂静。
本来脑袋就疼得利害,此时也不愿意多想,索性闭上眼睛真想睡过去,希望明天醒来是大梦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