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夕法尼亚路,这是一条隐藏在闹市区中的小路,两侧是摩天大厦高耸的灰墙。这些大厦建于芝加哥最奢华的大都会时代,20世纪50年代,那个曾经的鎏金年华。天长日久,石灰岩表面已经剥落,透着破落贵族的萧索。阳光完全被高楼大厦遮挡,下场的街道透着一丝凉意。道路尽头矗立着巨大的方形建筑,高耸的城墙上没有任何窗户,只有接近顶部一排大型排风扇在缓缓转动。
芝加哥市政歌剧院,这里曾经是名流攒聚的地方,60年前,每个夜晚这里都云集着豪车和摩登女郎,彬彬有礼的绅士们挽着年轻的女伴来这里欣赏高雅音乐,侍者高声念诵贵客的名字。
它早就已经没落,年轻人有了更多的娱乐方式——电影院、购物中心和酒吧,再也没有人愿意花上一个晚上的时间,欣赏曲高和寡的歌剧。它的辉煌只属于上一个时代。
但是今天它又重新醒来,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依次停在门口,红色的尾灯依次闪烁。厚重的车门打开,身穿黑色燕尾服或者小夜礼服的男人下车,一水儿白色刺绣衬衣,大都会范儿的分头上抹着厚厚的头油,光可鉴人。而随后从车里探出的手戴着白色的丝绒长手套,银色的腕表戴在手套外,男人握住那只手,轻盈地拉出裹着貂皮蒙着面纱的摩登女郎,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下水道口溢出白色的蒸汽,男男女女挽手走向歌剧院的身影,组成了1950年的芝加哥的幻影。
时间好像倒流了60年。
“啧啧,这群龙子龙孙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古典风是吧?”路明绯此时吐槽道。
她觉得自己这身非常不合适,裙子阻碍步伐,高跟鞋让她连站稳都够呛,再加上这身衣服完美地展现出她身上所有的缺点,却把她年少的美好用老成的妆容毁得面目全非,和这里每一个都冒着贵气的人相比,是如此地格格不入。
果然永远只有当暴发户的料啊...她忍不住吐槽自己。
他们乘坐一辆豪华的银色宾利,司机是一个长得相当英俊,黑衣钉着镀金纽扣,一头耀眼金发的年轻人。当他下车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理查德·布莱克先生,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毕竟他打扮得比理查德有气质,就很有问题啊!
他俩的造型师看起来都不太靠谱的样子...简直觉得学院就是让他们两个来丢人的吧?
至少前世,昂热校长给他设计的人设就挺丢人的,人家都是贵公子,就他是没见识的暴发户,专门用来给人当笑料。
“呵呵,没办法,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混血种家族——不是秘党的人,而是那些自命血统优于人类,天生就应该做人类的统治者,掌控这个世界的家伙们。因为血统,他们衰老得比常人缓慢,因此审美眼光也滞后。这些人有的可能上世纪中期就很活跃了,他们之间流行的还是浮华的老芝加哥风格。”对此,昂热解释道。
“都是些老古董啊...”路明绯说。
她记得昂热校长曾经告诉她,这些人相当...不咋地,要是某位慈父还活着,他们有一个是一个,都得去挂路灯。他们大多是在18世纪臭名昭著的黑奴贸易中发家,屠杀过印第安人,发动过无数侵略战争,甚至两次世界大战都有他们的影子,可以说欠下累累血债。
这些人用血腥的方式积累了大量财富,然后开始开工厂和种植园,压榨工人和奴隶,将污染排向天空和河流。《雾都孤儿》、《悲惨世界》之类的名著里描述的底层人艰难的生活,很大程度上都是这些人压榨剩余价值到极致导致的。
昂热校长明确怀疑过,这些人多半和某位龙王,或者至少和纯血种龙类,有往来。只不过由于他们一个个位高权重,手段不比秘党少,查不到证据而已。
而前世见过西伯利亚拍卖“时间”的诡异拍卖会的路明绯,几乎可以笃定,这些血统不算高,却一个个简直比昂热校长还要长寿的家伙,指不定花了大价钱,在某个地方买下古龙血清,让自己青春永驻,然后白白给龙王送钱,让这些暗面君主积累了难以想象的财富,进而用这些财富侵蚀市场和政府!
“我有点紧张...”理查德说。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很低调,但在细节处透露着贵气,一张英俊的脸却布满愁容,手指紧张地攥着昂热校长给他的那支古巴雪茄——他也不会抽烟,所以根本没有点燃。
“紧张什么啊,咱们是掏钱买东西,又不是杀人越货!”路明绯安慰道。
理查德支支吾吾了半天,苍白的面颊憋得通红,“可是如果我们没有买到想要的东西怎么办?我看小说里,都是要...”
路明绯感到无语,理查德到底都在读什么小说啊,而且小说和现实也完全不一样啊!
“理查德,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斗破苍穹》,你知道我们不会真的杀人越货的,我相信主办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好吧,她前世的第一反应,也是昂热校长会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把枪,对他说“咱俩干一票大的”,毕竟这是秘党的一贯作风,有点误解很合理。
“可是我还是紧张,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儿...以前我都是...”
理查德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就算他是守夜人的儿子,这一年来也没有机会见识什么大场面。对他而言,组织一场“热队”的聚会就是大场面了,和恺撒握手就是无上殊荣,这样的拍卖会对他而言确实超纲了。
“怕什么,有我在啊!”路明绯笑着,用力拍打理查德的翘臀,迫使后者上前一步,越过侍者走进大门。
前世自己可比理查德丢人多了,一进门就被雪茄呛了个半死,被所有人笑话,不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永远是别人!
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很不合理,前世拍芬格尔的屁股是因为他们是室友和难兄难弟,可是现在她是个女孩,而理查德是一个男的啊!
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天花板,感觉尴尬极了,一旁的理查德肉眼可见地同样尴尬。
“放松点,年轻的男孩女孩们,看到什么都不要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跟着走就好了。”昂热校长的声音从微型麦克风里传来,他本人却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路明绯只能不太情愿地拉着理查德的手,她很少和男人这样亲密接触过——最接近的一次是前世的迎新舞会上,和芬格尔那个狗逼跳的蠢舞。“好了,我还得装成你的女伴呢,快点走了!”她催促道。
理查德肉眼可见地和她同样不情愿,以至于挽着她的手臂保持僵硬的姿态,全身紧绷。
他们跟着侍者穿过光线昏暗的通道,空气里香水味若即若离地浮游,摩登女郎们赤裸肩头上的银粉闪得她头脑发昏,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学着这些人的风格呢...好像有点过于古老且过于奢侈糜烂了,还是算了吧,。
她这条裙子至少3万美刀呢,丑是丑,但论气派也不比别人差多少了。
歌剧院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穿过昏暗狭窄的通道,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顿时亮了起来,浮华之气扑面而来。
环绕的通天立柱就像是雅典卫城的巴特农神庙废墟,但被漆成华丽的暗红色。穹庐状的天顶上,一盏接一盏的巨型水晶吊灯把所有的阴影都驱散,被灯光映成金色的穹顶和四壁绘制着诸神黄昏的战争,绿色曼陀罗花样的羊毛地毯,红色绒面座椅上以黄铜铭牌标记着座位号,舞台上悬挂猩红大幕,似乎拉开幕布就会上演失传的古希腊悲剧大师作品。
“喔~”理查德抬头看着穹顶上的巨幅壁画,脚底下都走不动路了,以至于背后传来一声不耐烦地耻笑,笑话他没见识。这落入理查德的耳朵里,可怜的男孩顿时面颊通红,尴尬地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后闷闷不乐地坐下。
“我又丢人了...”他有些警惕且自卑的看着旁边一个贵气十足的年轻人挽着比路明绯更漂亮的女郎坐在他们身边,用讥讽的语气对着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戴着镶嵌珍珠的丝绸手套的手捂着嘴,矜持地咯咯笑起来,手指上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闪得人眼睛生疼。
路明绯听见,那帮人在笑话理查德没见识,笑话自己是附庸风雅的乡巴佬。
“到时候就知道是谁丢人了,别忘了,我可是来给你撑场面的。”路明绯拍打着理查德的肩膀,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俨然把自己当做这位助手的好兄弟。
“可是我们今天也不是...”来抢东西的,理查德没有把话说出来。
作为路明绯在“热队”的左膀右臂,他很清楚,路明绯最擅长的是打架,对于如何组织社团,如何管理财务,如何写宣传简章之类一窍不通。就连学习成绩也是那种只能勉强拿到B,倒霉点遇到不友善的老师,就只能拿C,所幸未曾挂科。
“放心,到后面我们有的是B可以装,让取笑我们的人都见识见识秘党的厉害。”路明绯说。她来过这个拍卖会一次,自然清楚后面有全员开黄金瞳的流程。前世他没有掌握诀窍(又或者是小魔鬼对他做了些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没法点亮眼睛,一点气势都没有。
在宾客们互相寒暄中(路明绯和理查德被很尴尬地孤立了,他们显然都认识彼此,可是他们两个却一个人都不认识,就连昂热校长也消失不见),灯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穹顶中央的巨型枝状吊灯还亮着。
演出就要开始了,白衣侍者在走到间经过敲响串铃,宾客们对谈的声音低落下去,一个个神色严肃起来。大幕抖动,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走了出来,顶端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在猩红的幕布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斑,就像戏剧中主角的高光一样。
“女士们先生们,索斯比定向拍卖会2010年夏季芝加哥文化之旅拍卖会将会在五分钟后开始,我是这次的拍卖师,请握好你们的号牌,不要错过你们心仪的东西,因为接下来我们将竞拍的东西,每一件都独一无二!”拍卖师一口上流社会的伦敦腔,语气抑扬顿挫,很适合调动气氛。
“那么现在,天黑请闭眼。”
理查德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路明绯,整个人手足无措,压低嗓音问,“什么意思啊?”
“点亮你的黄金瞳...不点也没关系,反正有我。”路明绯回答。
于是理查德闭上了眼睛,微微蹙眉,一看就知道是在用尽全力憋黄金瞳。路明绯只是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心念一动,一双棕黑色的眼瞳迸射出耀眼的金光,哪怕周围的人仍然闭着眼睛,依然能够感受到发自她身上的无形威压。
“不对,这样太高调了,别把人家吓尿了...”她想了想,然后把黄金瞳调黯淡了一些。
这个时候,拍卖师开口,“天亮了,请睁眼。”
所有人在同一时刻睁开眼,一瞬间仿佛歌剧院中再次灯火通明,但是照亮这里的不再是水晶吊灯,而是数百对金色的眼瞳。
“最多B级,有的撑破天是个E级,看来他们有钱归有钱,血统也就那么点。”路明绯接近赤金色的黄金瞳睥睨众生般环视四周,冷笑一声。
刚才那对嘲笑理查德的男女和她对视了不到一秒,就惊恐万分地转过头去,浑身颤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靡了许多,再也不敢对着这对陌生的男女趾高气昂。
在龙族的世界,财富确实是非常重要的衡量标准,但真正的硬通货,还是血统!
前世他自己没有黄金瞳,只觉得别人的唬人,根本没法从亮度分辨他人的血统。可是现在她不一样了,可以分清他们究竟是血统纯度极高的精英,还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并且骄傲地说一声“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么点血统,怎么可能活得和昂热校长一样长久呢?肯定有鬼,指不定他们为了延年益寿,给那些“暗面君主”贡献了多少银子!西伯利亚的拍卖会绝对不是唯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