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思默默选了否,而后捏着下巴观察了几眼卡斯帕尔,便同伊德鲁尔讲道:
“伊德鲁尔教授,我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伊德鲁尔缓缓张大双眼,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了一团,那张老脸上显得满是不信。
这可是他与雅兰娜都迟迟无法查探出的问题,罗格思为什么刚来就能得知缘由?
他凝视着诚恳的罗格思,仿佛想到了什么,嘴唇颤抖着发出询问:“你这小子,该不会不只有两个高位智识类特典吧?”
“两个高位智识类特典?”雅兰娜闻言猛地看向罗格思,只见她双唇微张,呼吸也变得急促。
“该死的老骗子!这孩子有这么重要的资质,你为什么不上报学校?!”
随即她又紧接着恶狠狠地抓住伊德鲁尔头顶的鹿角,开始上下左右的胡乱用力摇晃起来。
如果说先前各学院院长对罗格思的认知,只是觉得这孩子有不小的概率可以成为贤者,那么再加之当前这个情报,这个概率便会直接无限逼近于百分百。
甚至于不止贤者,那传说中的大贤者都变成了可触及的高度。
如此重要的消息,足以让任何一个大魔法师为之振奋。
没有任何魔法师可以抗拒,将自己的名字同大贤者一起荣刻在魔法界光辉历史上的机会,尤其当这個大贤者还有可能被描述为自己的弟子时……
“别晃了!你这个死丫头!我们可是教授!面前还有学员在呢!
“再说你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无私的往外讲吗?
“而且哪怕说出去,学校也不可能因为这孩子的资质就破格优待!连圣女都还没破例呢!”伊德鲁尔愤怒地辩解道。
雅兰娜摇晃鹿角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一把将其甩开,她用手轻拂平自己的衣裙,姿态矜持地勉强认同颔首:
“确实,如此高的天赋,传出去说不定会害了他,我们应该为他的安全负责,牢牢守住这个秘密。”
罗格思很想对他们说,导师是不是应该先将学员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才对?卡斯帕尔可是还搁地上半死不活地躺着啊。
可他又本能的觉得有些违和,伊德鲁尔不能发现问题也算正常,毕竟他精通的领域和当前的状况毫不相关。
但按照游戏中雅兰娜的表现,她哪怕不能很快彻底摸清原因,也绝对可以查清个大概才对。
迎着罗格思刻意探寻的目光,雅兰娜眼中的欣赏满溢而出,很是快速地眨了两下自己的眼睛。
见到这眨眼的一瞬,罗格思便懂了,雅兰娜教授果然是故意不揭开问题,估计想着让伊德鲁尔多多出丑,或者也想借机试探一下自己,亦或以上这两个动机对方都有。
他心中思忖的同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个教授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有这么多的心眼,属蜂窝煤的吗都是?
“如果想快些让卡斯帕尔好起来,还需要两位教授先离开一下,不然有你们在的话,那化影魔是绝对不敢冒头的。”罗格思出声提议道。
“化影魔?”伊德鲁尔的双眸顷刻变得深邃而锐利,他将视线慢慢定在卡斯帕尔的脸上,一股淡漠的冷意在那苍老眸中流转开来。
雅兰娜也是秀眉微蹙,似是没料到情况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她启唇朝着罗格思询问道:“这只化影魔,是映照的你?”
“没错。”罗格思点了点头。
“刚出生的化影魔虽然不强,但因为自带不眠乡的特性,连我们这些大魔法师都会觉得麻烦,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让其溜掉。
“既然是映照的你,还能让你有所感觉,那它应该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妄图替换你精神的本能了吧?”
伊德鲁尔声音低沉地吐露着言语,木屋中的魔力也逐步变得愈加充盈与活泛,仿佛让屋中的一切都笼上了层虚幻的光晕。
他将皱纹交错的老手渐渐抬起,突出的指节间流转出丝丝缕缕灰败且充满杀机的魔力,五指大张着就要向卡斯帕尔的脸上覆盖而去。
“等等教授!你这样做很可能会重创卡斯帕尔的精神,甚至损害他的性命,还是让我将化影魔引出来会更安全一点。”
罗格思见到伊德鲁尔的举动,赶忙出声制止,游戏中被强行拔除化影魔的人物从来都只能落得不是疯,就是死的下场。
卡斯帕尔现在也可以算的上是他的财产,怎么能这般就被随意毁坏掉。
并且对掌握着足够化影魔情报的他来说,这玩意儿其实对付起来也不难,乃至于还能当作某些珍惜的素材来使用。
“你这孩子……人还怪好的。”伊德鲁尔顿住手中的动作,神情复杂地看向罗格思。
按照律法,在讨伐化影魔的过程中,对其宿主造成的任何伤害可以被视为正当行动,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而罗格思当前的建议,完全就是在用他自己的安危来换取卡斯帕尔的安全。
“教授,您知道我特典的能力,只要我不刻意解除特典的力量,这种东西没多少可能对我造成大的伤害。”罗格思见对方犹豫不决的模样,继续补充说道。
“也是……”伊德鲁尔微微颔首,他总觉得这孩子好像有点好心过了头。
不过如若不是罗格思的天赋实在太高,为了保护其安全,他也确实不太乐意摊上伤害学员的恶名。
与雅兰娜稍微商量了一下,他们两人又仔细向罗格思叮嘱了几句化影魔的相关情况,便起身一同走出了木屋。
罗格思关好房门后,魔导书从虚空当中缓缓浮现而出,他一手推了推左眼的单片眼镜,一手抓着魔导书回到卡斯帕尔的身旁。
关于化影魔相关的所有剧情文本在他的脑海中快速流过,【启迪特典】也正加速着思维,不断筛选出那些值得当下关注的信息。
不眠乡被诸多学者誉为一切精神的摇篮或者归宿。
但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所在,还无人能够很好的描述清楚,只能断言它和“精神”高度相关,甚至其有可能就是一片纯粹的精神世界。
而化影魔,便是从中诞生,而后在现世中游离的一种魔法生物。
在最初,它并没有多少灵智,只会本能地去吸收负面情绪,尤为喜好魔法师的负面情绪。
当有一大群魔法师在同一段时间内产生出不少负面情绪,且这些情绪皆指向同一个生灵时。
化影魔就会受到影响开始自发蜕变,它会朝着那个生灵不断靠拢、模仿那个生灵的行为模式,并本能地去试图篡夺那个生灵的精神。
此阶段的化影魔便也从纯粹的魔法生物,转化成了一种诅咒生物,同时也进化出了足够的灵智。
一般而言,化影魔选择的宿主都是被情绪指向的生灵,而不该是输出情绪的魔法师。
也或许是罗格思在决斗时将卡斯帕尔的情绪激得太狠了,才会让化影魔顶不住诱惑,选错了宿主。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这只化影魔就只能算是个残疾儿了。
因为它只是模仿了周遭人群对罗格思的印象,而无法通过寄生来得知罗格思本人的信息。
还有情报中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所有生灵都只能被化影魔替换一次,替换仪式之后,无论结果怎样,那个生灵都会产生绝对抗性。
而失败的化影魔,将再也没有篡夺他人精神的机会,且会陷入到不断更加努力地去模仿那个被选中生灵的漩涡之中。
这个特性正好可以让【时溯特典】发挥奇效,因为被替换一次后的他会马上复活,且连续的精神也会顺势继承对化影魔的抗性。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怎么让这只化影魔来主动入侵他的精神了。
罗格思盘膝坐到卡斯帕尔身侧,捏着下巴垂目注视着对方,嘴角噙起一抹饶有兴趣的微笑,很是柔和地出声道:
“来吧,看看你能否承载起我的命运。”
片刻之后,屋内毫无动静,就好像他是在与空气说话一般。
“伱在卡斯帕尔的体内,应该知道他签过什么东西,如果你不想逼我把他当成柴薪一样点燃,将你们一起烧死的话,就快些来吧。
“我太累了,完全不想在这个充满恶意和偏见的世界里苟活,你替换我的精神后,哪怕要因为惯性继续模仿我,也可以努力让自己活的轻松一点。
“记住,我其实是一个好人,周围所有人对我的评价都是谣言和偏见,我是那样的善良与正直,那样的对所有人充满信任……
“然而周遭的恶意诋毁让我很是难受,甚至产生了想要获得解脱的渴望……”
罗格思低着头,眼神逐渐变得无力,他的叙述中缓缓透露出一种沉重的悲戚,带着难以掩饰的哀怨。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彷徨,失望在他脸上蔓延,恍如一片浓郁的阴云浮出。
“那你为什么还要制定那么严苛的资源分配政策?”
清脆悦耳的少女语调在罗格思的耳畔响起,他略带诧异地看着地上的卡斯帕尔,这玩意儿还带性别的?!
还是说他该不会将卡斯帕尔心中的“雌”给打了出来,进而影响到了化影魔吧?
“我并没有附身在他身上,只是将他当成提线木偶在操纵而已。”
似是理解到了罗格思诧异的情绪,对方竟还耐心地主动解释。
这不对!这化影魔不对劲!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游戏中所有线路加起来,总共出现过三次化影魔,而每一次对方都只会模仿被选中的生灵,可对面这只给罗格思一种很呆很蠢的感觉。
自己怎么可能犯呆犯蠢?!更不可能发出少女音啊!
可提示框上那显眼的“影子罗格思·布瑞德”又在切切实实的向他证实着,这只确实是化影魔,且是映照他的化影魔。
沉默一会儿后,他尝试性地做出了解答:
“我只是制定了一项我自己认为可以各取所需,各尽所能的分配规则而已。”
当然,罗格思所说的其实是他取所需,而后跟随他的,则各尽所能。
他此刻不太敢确定化影魔的状态和性格,便下意识地开始带有引导性质的“说半句留半句”。
“那你为什么又要那么独裁呢?圣女院的学员如果感到分配政策有所不妥,都可以去找圣女商谈,再重新制定规则的。”
罗格思闻言脸上露出宛如被严重污蔑后的怒气,他愤愤不平地回道:“谁说我独裁了?!追随我的人自然也可以来找我商谈这种事情!”
嗯,如果只是同样来商谈圣女院的分配规则有何不妥的话……
现场又再次陷入沉默,罗格思的心底也在不断打鼓。
这只化影魔的异常是超出情报之外的,所以必须先尝试着获取抗性才行!
反正回溯机会有三次,第二次发现抗性不能继承,或根本无法获得抗性的话,也还有第三次回转的机会。
若是一旦能获得抗性,就得趁对方篡夺精神失败,陷入虚弱之时,拼尽全力将其控制住。
如此不稳定的因素,绝对要处于自己的管制之中。要是实在无法控制,也得想方设法将其尽快就地抹消才行。
就在罗格思心绪百转之时,化影魔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真的想获得解脱吗?一旦被我替换,你会彻底消散,只留一具空壳。”
罗格思面色郑重的点头,就好似在拜托某个友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将魔力全数灌注向魔导书中,表示着自己将放弃一切抵抗的可能。
“伊德鲁尔教授和雅兰娜教授知道你的本能,他们不会主动探查屋内的情况,免得惊扰到你。
“我也将全部魔力散给了魔导书,此时无力动用任何魔法。
“所以你不需有任何顾忌!去释放你的本能!来承担我的命运吧!”
罗格思紧闭双眼,仰面朝上,展现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