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和解,所以不接受那碗汤粉。
陈述心中说不清的复杂,像是心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余痛久久不散,看着姜远这个无情的模样,情绪溃堤,陈述控制不住自己,迈步逼近姜远。
姜远却一步未退。
“姜远,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一直假装不认识我,疏远我,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你却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姜远,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陈述知道,他这样很像一个苦苦追求心上人的舔狗,没被人看上,就自尊心崩塌,朝心上人发飙,歇斯底里地质问。
很丢人,很难堪,但陈述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而姜远静静看着陈述,却沉默了。
很近,近到姜远可以看见陈述瞳孔的颤抖,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愤怒和怨气,带着滚烫的热度,与夏热一起席卷而来。
姜远的心忽然也不知原由地难过起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他本来也不想解释。一个平日里成绩优异,懂事勤勉的少年,在压抑许久后,第一次偷偷尝试吸烟,就被另一个同龄人撞见,他还没有接受这样狼狈的自己,却被人目睹了一切。
像生生撕开他的遮羞布,他本就颤颤巍巍、挣扎不已的自尊,措不及防地碎了一地。
他本来以为躲在黑暗里,偷偷向堕落迈进一步,也不会有人知道,一转身,他走出黑暗,又是清冷淡漠的自己,又是那个被大家认可的三好少年,但他偏偏就是那么不幸,像他的家庭和命运一样。
那么偏僻的一个小巷,都会有人突然走进。
的确是有缘,他没想到,过了年,他和陈述成为了同班同学,陈述的存在,似乎总在提醒着他那件糟糕的事情。他本想就这样当个普通的同学,假装无事发生,可陈述偏偏总是纠缠过来。
他本来也想相安无事的。
“我不喜欢交朋友。”
姜远抬脚就往外走,他听见陈述转过身来,愤愤不甘地有些委屈地喊道:“那你也不能把我辛辛苦苦给你买的东西送给别人!”
姜远停下脚步,忽然想起陈述站在门口的画面。
他为了给姜远买早餐,翘了课,被罚站。
忽然有一阵清风吹来,竹林里响起轻微的叶子飒飒的声音,像撩拨琴弦的低音,流到身旁,从耳边的脉络,传到被包裹最紧密严实的心脏。
是风声的引诱,姜远莫名地停下脚步,忽然无法就这样直接离开。
他扭过来,很平静又很认真地看着陈述,“我对鱼肉过敏,而且,我不能吃辣。”
而后,像心里一颗不轻不重的石头终于落下,姜远转身走了。
看着姜远的背影远去,陈述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姜远是在和他解释。他不是故意拒绝那碗汤粉的,他只是不能。
陈述嘴角扬起,忽然就心情大好。
对于姜远的主动解释,他理解为愿意和解的信号。
陈述忽然觉得,姜远也没有那么难靠近。他想,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他就可以把姜远拿下!
他陈述,向来无往不利的!
姜远不知道陈述是怎么理解的,但总之他肯定,陈述一定理解错他的意思了。
他并没有答应要与陈述和解,他当时只是忽然脑子抽了,才解释了一下。
如果他知道此后陈述纠缠他纠缠的更厉害,他当初一定不会回头,也不会多说那一句话。
那天以后,陈述开始无微不至地对待姜远。
姜远的水杯里总有满满的水,陈述去买东西,无论什么,总会给姜远带一份,他也会主动帮姜远值日,拉着姜远一起去跑步,吃饭,他也会专门提醒店家,其中一碗不能加辣。
姜远记得自己是拒绝过的。
但陈述好像变了,不再知难而退,对于姜远的拒绝充耳不闻,总笑嘻嘻地拉着姜远就走,好像把姜远的拒绝当成了一种不好意思的信号,也好像笃定姜远一定会答应似的。
姜远很想告诉他,他这样很像追求女朋友的方式,他接受不了,他也不明白,陈述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让他成为一个朋友,明明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但姜远也许也变了。
一次,两次……拒绝了许多次后,再对上陈述阳光开朗的笑容,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坚持地重视他。
所以,当陈述手忙脚乱地补作业,并把一张卷子递给自己时,“姜远!快快快!帮我把这张语文卷子补补!”
姜远只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
不到一天,东窗事发,语文老师拎着那张语文卷子,看向姜远和陈述。
“姜远,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帮别人补作业!”
“陈述,下次学聪明点,找个字迹像的!老师没你想的那么蠢!”
两人被驱逐出去,站在走廊上,姜远看着对面的银杏树逐渐泛黄的叶子发呆,陈述却看向姜远。
“姜远,你是第一次被罚站吧。”
姜远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艹!那我一定得请你吃饭!你的第一次罚站给了我啊!我绝不能亏待你!”
姜远轻轻抬了抬眉,觉得陈述这话有些怪怪的。
他们逐渐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打篮球……
几乎所有事情,都是陈述主动,姜远不会主动,但姜远会等待,等待陈述走到他面前,说我们一起。
他听见邓兴华说了一句,“你们比情侣腻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他觉得尴尬,陈述却觉得得意,好像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终于被人称赞。
陈述说,“好哥们就是这样。”
陈述说是就是吧,毕竟除了陈述,姜远没有和任何一个同龄人走得这样近过。
后来,陈述放假也会拉着姜远一起去玩儿,不在学校的时间,他们也待在了一起。
陈述会把姜远介绍给他的其他朋友,他会热情地揽住姜远的肩膀,告诉他们。
“这是我最好的哥们!”
姜远目光轻轻颤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荣登了这一宝座,“最好”这两个字的分量有点重,像握在手里的石头,沉甸甸的,是获得的感觉,是被重视认可的感觉,但好像又有点轻,像是吹动发丝的轻风,引起水面一阵阵涟漪。
姜远想,那他最好的哥们,应该也是陈述了。
陈述也曾好奇过,一起在树荫下散步的时候,他问过姜远。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躲在小巷里学吸烟,到底怎么了?”
姜远难以启齿,他看着漠然冷淡,但其实骨子里的自尊心很重。他不知道怎么告诉陈述,他父亲染上了赌博,将家里的积蓄都输光了,他母亲气得在家里哭,姐姐为了还债打了好几份工。
压抑近乎窒息的氛围里,他躲了出来,他看大人们苦恼时都会吸一根烟,好像可以解脱一点。
但他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