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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前还在抱怨,老太太对亲孙子太冷酷,一点东西也不给孙子留。
要楚韵说,即使嫁的人冷酷些,也比糊涂人好。
所以即使她只见过杜容和一回,但心里对这个男人是什么脾气,已经有些知道了。
院子里杜家女眷把外人送走,一起对着满院子东西一样一样点,就是想看看楚家有没有偷偷藏点什么。
这是多虑了,楚家对杜家,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柯氏连粒米都没敢拿。
妯娌几个检查了两遍,没发现少了东西,这才在院子里拿了几个奶饽饽坐着吃茶。
闵氏不至于眼馋这点东西,可一想到杜家是倒贴钱为小叔子娶的媳妇,便跟大姑姐杜乐叹:“这花团锦簇的,瞧着就喜庆。”
大姑姐杜乐翻了个白眼,磕着瓜子儿抱怨:“爹太老实,这乡下土妞爹娘都死多少年了,就是不认这个亲,楚家还能有二话?偏他要做好人。他倒是成好人了。可怜我兄弟找了个破落户。楚家都是啥人啊,芝麻大的嫁妆竟也不让姑娘带走!”
当时去楚家要嫁妆的,是杜家二嫂魏佳氏。魏佳氏被楚韵交出来的当票吓了一跳!她就没看过这么胆大的姑娘!这会儿道:“别看弟妹嫁妆少,搞不好还真让三弟娶对了,咱们家有铁杆庄稼撑腰,人人生下来都有口粮吃,饿不死也不图她什么,只图是个知好坏的人。”
“谁说不是,还好老三媳妇聪明,要不连这点东西都带不出来。”闵氏也说。
杜乐被“这点东西”刺激了一回,道:“还是咱们家仁厚,新娘子抱着那点儿东西嫁人也好声好气的,要在你们苏州,都挨不到回门,新娘子就羞得老了吧。”
闵氏知道杜乐说的老了是死了的意思,嗤笑道:“苏州是什么地方?许多老百姓吃面都只吃浇头,要说这嫁妆吧,最清贫的人家,都得有‘四只头’。”
没有四箱衣服,女儿家哪里好意出门子?叫花子还有两身烂褂呢。
“谁说不是。”杜乐唉了一声:“那咱们家这个土妞又叫什么?再肥的羊身上也有瘦肉,你们苏州总不能人人都富得流油吧?”
“这里头讲究多了去了,各个地方都不一样。我家那边两只衣服箱的,叫‘赤脚两裙箱’,这还得看箱子木料分为几等。”闵氏笑:“稍微好点儿的叫‘两裙箱’,比前头多个圆火炉、榻床和绸绫做的喜被,再往上,就不提啦,就说也说不到三弟妹这儿来。”
女人家说起嫁妆都津津有味,再一想楚韵的嫁妆箱子,那花纹样式都土得没边儿了,木料也是常见的老榆树,都有些唏嘘。
尤其杜乐,想着自己兄弟一表人才,到了就配了这么个穷乡丫头,看着一屋子嫁妆更觉得刺眼,又想着这终究是姑娘家的东西,老三一个男人留着干什么,与其便宜乡下破落户还不如分给他两个出嫁的姐姐。
于是起身一跺脚,往外寻娘念新娘子去了。
闵氏瞧着大姑姐神色,这下可以断定,这一屋子嫁妆绝落不到楚韵手里,心里舒服了许多,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魏佳氏人不笨,看得出大姑姐是被人当枪使了,只是怕惹事,便一声不吭垂头拿着南瓜子磕。
对于楚韵,她并不把几个嫂子说的闲话放在耳朵里,这些嫁妆都是杜容和自己拿私房钱给她垫的,并不能算她的东西。
楚老太太给她的,已经是最好的。
第002章铁杆庄稼老米树
上轿前喜娘拿了身不知从哪淘来的凤纹薄棉袄给楚韵穿在身上,四月份天都热起来了,楚韵没一刻钟就闷得直淌汗。
喜娘一路都在说:“奶奶,享福的事儿千万别苦着嘴,轿袄穿得长福气才长!”又提醒她:“杜家跟奶奶老家不是一路的,今儿晚上得不吃不喝坐一日夜,俗话说日子坐得越久越兴旺,坐到明日晚间,才是奶奶和姑爷的洞房花烛夜,千万别今晚就问起姑爷惹出笑话来。”
楚韵听喜娘挨个说了忌讳,面上笑眯眯地应了,临出门便在袖子里偷藏了两个白面馒头。
等外头人音散去,她把冷掉的馒头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口口吃下去,吃完了便和多旗人姑娘一样,一个人躺在喜床上假寐。
杜家不算多有钱,却衣食无忧,楚韵嫁进门后自不必再站到大太阳低下翻土过活,每日只需等着杜容和拿钱养家。
她白得了便宜却并不多开心。
睡在华丽柔软的锦被上,楚韵只盼着今夜可以长点、长点、再长点。
次日一大早,楚韵便醒了。
厨房已经开始准备早饭,杜家人口味不同,杜太太是满人,早上指名要吃饽饽和豆汁儿。杜老爷只吃炸豆腐和马蹄烧饼。杜家几个爷要吃炒肝丸子汤,底下几个小孩都跟着爹娘吃。
如此,杜家早食很少开火,都是媳妇一大早亲自去胡同里买,——太太说早食丫头买来显不出孝心。
闵氏嫁妆多,娘家混得也比较好,听说哥哥在骁骑营做事,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她都是推给魏佳氏做。
魏佳氏做过一回媳妇,知道新妇难熬,一大早端了碗素汤面过来,上头窝了一个煎鸡蛋,撒着几颗嫩绿的葱花。
进门看到楚韵已经穿戴整齐,魏佳氏赞一句新媳妇勤快,笑:“饿了一晚上吧?先用些素的,等明日再慢慢用荤。”
一个馒头压根不顶事,楚韵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谢了二嫂便接过面一口接一口吃。
楚韵饭吃得快,吃相却不邋遢。
等她吃完了,魏佳氏说:“咱们家都是媳妇给长辈做饭,这会儿家里都还没吃,你刚来,今早我同你一起做,往后熟了你就自己来。”
楚韵吓了一跳,她其实不太会做饭。做的东西都是能“果腹”的程度,楚大吃了两回就不让她下厨了。
魏佳氏倒是个老手,一家子人都爱吃她做的,她也乐意在厨房折腾。把人领到厨房,看楚韵切了回菜就知她手艺,魏佳氏也不让楚韵掌勺了,只让她打下手。
还宽慰道:“你别怕,咱们家早上不怎么开火,都是媳妇儿去胡同里给家里买回来,今儿是刚做完喜事,家里还剩不少菜,这才要掌案,平时里只需给小姑子煮碗老米就成。”
楚韵略略放心,她饭还是能煮熟的。
两人说着话,魏佳氏转身从一个瓷翁里倒出两碗米,楚韵不好意思让大嫂一个人忙,赶紧跑过去要去淘。
结果一看东西吓了一跳,道:“这米怎么是紫色的,还有股霉味。”
杜家怎么会有这种粮食?
魏佳氏愣了一下,等想起楚韵是汉女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解释道:“傻姑娘,这就是老米。咱们旗人常说的口粮。人人生下来就能领,孩子七岁前减半领,成丁后就不给了,要补缺做旗丁才能继续拿。”
这是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口粮发霉有什么关系?能吃就行,最重要的是,陕西的田一年两熟,杜家人一年可以白领